第25頁
謝瑾白憑窗而坐,聽著周遭人潮喧雜,唇角彎起,食指勾著一把小巧的鏤花銀質茶壺,不時抬手,仰頭張嘴接住茶壺裡傾倒的琥珀色液體。
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在喝什麼百年佳釀,而不是上等雨前茶。
蕭子舒緊皺的眉頭,自打踏進這望江樓便沒有鬆開過。
主子好潔,喜靜,不喜熱鬧,更受不了嘈雜,府中一眾婢女、小廝熟知主子這一性子,是以無不緩步慢行,言語放輕,從不大聲喧譁。
怎的,到了這淳安後像是完全變卻了一個人一般?
自他們邁進這望江樓,周遭的嘈雜聲便沒有停過,連他聽久了都不由一陣心浮氣躁,反觀主子,倒像是……樂在其中似的?
而且,主子不是最不喜他人糟蹋好茶,瞧不起那些個將茶當成水來罐的附庸風雅之人呢麼?
怎的如今也將茶水當酒水似地往嘴裡灌了?
「咦?是下雨了麼?」
「下雨了?」
「下雨啦,下雨啦!」
在端午前一日的這一天,被大太陽炙烤了近月余的淳安上空,終於開始飄雨。
家住的近的百姓紛紛跑回家,住的遠的,只能跑到其他人的屋檐下或者是別的店家下面,暫時避一避雨,實在找不到地方躲雨的只好將雙手護在頭上,低頭疾奔。
也有百姓興致不減,去街上買了油傘回來,撐傘繼續看的。
雨越下越密集,漸成瓢潑之勢。
演練到底不是正式的龍舟競賽,眼見雨下越大,龍舟手們也便紛紛將龍舟劃至岸邊,上岸打算去附近的樓肆歇一歇,等這陣急雨過了再演練。
此時,無人知曉這場暴雨將會連下數日而不歇停,導致赤丈河水位暴漲,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隨著龍舟手們相繼上岸,人潮也只好紛紛散開。
手中的酒壺空了,謝瑾白勾著茶壺,在空中轉了個花,忽地在人潮當中瞥見一抹頗為熟悉的身影。
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公明,結帳。」
說罷,將手中的酒壺一拋,謝瑾白身子如燕鵠一般飛掠而出。
「什……」
幾步之外,蕭子舒聽見有什麼東西破空而來,本能地伸手去接
堪堪接住。
抬頭,哪裡還見得到謝瑾白的身影?
倒霉!
倒霉!
如何一個多月不曾下過雨,輪到他出門便下了?
還下得這般大。
唐小棠雙手護在頭頂,腳步一深一淺地跟著人群跑開。
他一雙濃眉擰得緊緊的,雙手護在頭頂,四處張望,找尋有沒有地方能夠暫時避一避雨的。
這雨下得太急,屋檐下全是避雨的百姓。
唐小棠臨時根本找不到地方躲雨,偏偏此時他的雙腿隱隱作疼。
唐小棠唇色泛白,額頭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早知道應該聽青鸞的,等把傷徹底養好了再出門……
唐小棠唇色蒼白,體力漸漸不支。
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淋得濕透,像是一副千斤重的鎧甲壓在他的身上,唐小棠的步子邁得愈發地吃力。
他的腿變得不受身體的支配,軟綿綿的,連站立都極為勉強,更不要說邁出步子去。
忽地,他的雙腿一軟,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有人,扶住了他。
唐小棠感激地抬起臉,「謝——」
「怎麼,是你?」
唐小棠睜圓一雙烏溜的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近在咫尺,手持一柄青色油傘的謝瑾白。
第15章 害羞
謝瑾白好笑地看著小公子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模樣。
這般年輕的,喜怒形於色的小唐大人,過去何曾見過?
他彎唇淺笑,「小唐公子不打算道聲謝麼?」
唐小棠鼻尖皺了皺。
這人也忒不要臉了。
他活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有人主動開口跟人要謝謝的。
可這人幫了他也是事實。
半晌,他悶聲道,「謝謝。」
一抹淺淺的意外從謝瑾白眼底划過。
少年人大都心高氣傲。
他還以為,小衙內是決計不會說這一聲謝謝的。
謝瑾白唇角噙笑,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孩子。」
誰,誰試孩子?
唐小棠炸毛,「不……不許占,占我……便宜!」
話聲剛落,唐小棠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唐小棠一點都不喜歡自己在這個時候犯結巴,不僅讓他所說的話氣勢全無,瞧見眼前之人眼底清清楚楚的訝色,更是令他臉頰充血。
「怎,怎麼!沒……沒見過人結……結巴?!」
唐小棠是破罐子破摔。
左右不管他結不結巴,這人都不會喜歡他,那他彆扭個什麼勁?
結巴,謝瑾白自然是見過。
便是東啟大將軍蕭鵬舉,據史書記載,亦是拙於言,而口不能道辭。
至於滿朝文武,亦有口吃而不擅長機辯的,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發揮己身之才略。
古往今來,更是不乏口訥於言,而功勳卓著者。
即便如此,得知前世曾舌戰群臣的唐未眠在年少時竟然是個口吃者,依然是令謝瑾白微微有些許驚訝。
其實唐小棠是個結巴這件事也未必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