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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時茂當即打起了精神,「噢?老夫願聞其詳。」
謝瑾白看了蕭吟一眼,在後者不解的目光下,不疾不徐地道,「根據蕭監丞歷年來對於赤丈河水位的變化的觀察以及治水經驗,他認為這場暴雨只需持續到傍晚,那麼兩岸的防水堤壩很有可能就會失守。
一旦防水堤被衝垮,中下游的河水匯聚在一處,那麼勢必會對上游的堤壩造成衝擊。堤壩一旦決堤,河水倒灌不過是轉瞬的事情。按照蕭監丞的估算,堤壩至多只能撐到凌晨。換言之,我們必須趕在明日凌晨之前,轉移城中大部分百姓。」
謝瑾白善於心計。
他十分清楚,僅憑他監察巡按的身份,僅憑他一人之言,哪怕他再說得言之鑿鑿,口乾舌燥,唐時茂都不會貿然被他說動。
叫上都水司的蕭吟便不同了。
治水、防汛乃是都水司之的本職工作,蕭吟的話對於唐時茂而言將會遠比他更有說服力。而且蕭吟是赤丈河監丞,對於赤丈河的了解理應遠在他之上。
由他預測赤丈河堤壩決堤的時間顯然比從他口中說出更為合理。
再則,託夢示警這種事情,兩個都做過相似的夢,自是比一個人要更令人信服。
而且夢境不宜過於詳細,譬如赤丈河堤壩何時會潰堤,倘使他真的說了具體的時辰,只會使唐時茂心生疑竇,反不為美。
幾番權衡,這才有了謝瑾白拜訪蕭吟的前因,也是他為什麼在來知府府衙之前,一定要叫上蕭吟的真正原因。
說到底,謝瑾白從未指望過那堤壩以及防水堤真能擋得住前世那場滔天洪水。
前世,洪水衝垮堤壩乃是發生在端午深夜,許多百姓還在熟睡,醒來便深陷汪洋,與家人天人相隔。
這段時間抽空就去到城郊,日夜督促堤壩以及防水堤的建成,就是為全城百姓乃至他自己多爭取一些時間,同時,也是為了給人們造成一個假象——
他也不知會有洪水的發生,所以才會日夜督堤壩作業早日完工。
預知未來這種能力,若是傳開,只會讓人們將他視為怪物,且更為朝廷忌憚,於他絕對是百害而無一利。
「明日凌晨?」
唐時茂聽後,狠狠倒抽一口涼氣。
明日凌晨?
明日凌晨堤壩就會有決堤之患?
他看向蕭吟,「果真?蕭監丞你可確定,這赤丈河的堤壩當真撐不過明日凌晨?轉移全城百姓這種事情,非同小可啊。」
何況是在這般倉促的時間下!
蕭吟此前只是擔心這雨這般下下去,便是堤壩也極為容易失守,他根本不確定堤壩一定會決堤,又哪裡能夠神通廣大到預測堤一定會決定,且何時決堤?
他無法確定,謝懷瑜是不是當真有把握,那赤丈河堤壩今日凌晨定然會決堤,此時,也只能賭上亦賭了。
不就是為此賠償前程,不就是為此賠上性命麼?
士為知己者死。
他蕭鳳鳴,拼了!
藏在袖中的拳頭握緊,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蕭吟沉聲道,「回稟唐知府,根據下官同謝巡按二人的相繼走訪,以及對赤丈河水位的觀察,若是這場暴雨持續不歇,恐上游的堤壩確是無法支撐太久。至於是不是一定撐不過明日凌晨,這一點下官亦無法篤定。為今之計,也唯有賭上一賭了。」
唐時茂苦笑。
賭?
可不就是一場豪賭麼?
賭贏了,全城百姓的性命保住了,他的性命同前程自然也便保住了。
若是賭輸了……
全城百姓皆轉移到了安全之處,而堤壩仍舊完好佇立,洪水並未肆虐淳安,他如此這般興師動眾,仕途估計也走到頭了。
一個恐有革職丟官之患,一個恐有性命之憂。
兩害相較取其輕。
唐時茂不傻,自是知道該怎麼選。
「不到十個時辰。便是本官願意配合,安置數萬之眾,少不得需要人手去督辦此事。縱然整個府衙傾巢而出,不過數百人,人手遠遠不夠。一時之間,去哪裡抽調出那麼多人手?」
唐時茂乃是淳安知府,只要他同意,這件事也便成功了大半。
謝瑾白緩緩勾唇,「唐知府沒有多餘的人手,可有一個人有。」
不但有,而且人手保夠。
「誰?」
「誰?」
唐時茂同蕭吟二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寧王。」
謝瑾白也沒有同二人兜圈子,直接揭曉謎底。
唐時茂眼睛一亮。
是了,按照東起國律法,地方藩王可養蓄私兵,雖說按照法制,規模不可超過三千,可天高皇帝遠的,朝廷也不可能逐員點查王府私兵,只要規模不要超過萬人以上,大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幾千寧王私兵,加上地方衙役,應該是夠了。
蕭吟並沒有那麼樂觀,他眉頭微微擰起,「可我們該如何說服寧王借出私兵?」
唐時茂一聽,頓時也犯難了。
是啊,說服富戶、要員騰出別莊供百姓避難尚且只需承諾減免部分今年秋稅,寧王不缺銀子,也無需吃官府面子,他們又該以何種理由說服寧王?
「他會借的。」
謝瑾白唇角勾笑。
唐時茂同蕭吟同時面露困惑。
不過謝瑾白也沒有具體說他會用什麼辦法說服寧王,他們也便不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