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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知道我對她起了疑,不再信任她了,她也便不裝了。人前依然恭敬地喚我小公子,暗地裡只要我走路聲音太大了,或者是同青鸞兩人說話大聲了,或者是不小心打破一個花瓶一個杯子了,她便用各種方式『管教』我。青鸞見了心疼壞了,總是哭。可是哭有什麼用呢?
阿娘去世後,我便不喜歡掉眼淚了。便是哭了也不會再有人替我拭去的,也不會有人心疼我會不會哭壞了嗓子,將我抱在懷裡哄著。
青鸞不懂,有人疼的孩子,才有軟弱的底氣。
所以不管那趙媽如何欺負我,我是總不肯掉一滴眼淚的。
我告訴青鸞且忍著,我一定會將趙媽趕走的。
她不是回回選在父親回來的時候,讓父親撞見我頑劣搗蛋什麼的嗎?那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唄。一次,我讓青鸞給我望風,刻意選在父親來看我之時裝睡,引趙媽對我……
我以為父親撞見趙媽對我做的事情之後,她肯定是要被趕出府的了。
結果杜氏哭一哭,跪一跪,父親竟也信了她的解釋,僅僅只是將趙媽從我院裡調走,當然勒令趙媽往後再不許靠近我半步。
不過,如你前些日子所見,不知是杜氏瞞著父親,還是父親亦是知情,不過覺得我那時年幼,不記得以往之事了,故而在我身邊無人伺候的情況下又同意了杜氏派趙媽過來照看我。
我說這麼多隻想告訴你,我沒有你以為得那麼蠢,你也無需……」
唐小棠頓了頓,他將頭抬起,唇瓣抿成一條線,「你也無需,同情我。」
唐小棠這話,或多或少有試探的成分。
他在試探謝瑾白對他除同情之外,可參有半點情意。
他是極希望這人能夠反駁他的。
然而,唐小棠失望了。
謝瑾白並沒有出聲反駁。
對方不但沒有出聲反駁,反而沉默了下來。
謝瑾白的沉默在唐小棠看來無疑是一種默認。
心仿佛被人狠狠捅了一刀,汨汨地往外淌血。
謝瑾白自是不知小公子在他身旁已腦部了一整出虐戀情深的話本。
他沉默僅僅只是出於驚訝。
他未曾想到,眼前的小公子瞧著心思清淺到一眼就能夠望到底,在幼年時竟已有那一顆玲瓏七竅心。
果然即便是幼崽也是千年狐狸的幼崽之故麼?
故而心竅較之尋常官家小公子要多生那麼一竅?
尋常官家小公子哪有那樣的膽識跟謀略,以自己做誘餌,設計出彼之道還之彼身那般巧妙的計策。
謝瑾白不由地仔仔細細地重新審視起眼前的小公子來。
小小年紀就開始扮豬吃老虎了,且就連他都沒看出來,小唐大人,果然前途無量啊。
謝瑾白天上長了一雙含情的桃花眼,平日裡眸光噙笑地望過來時,已極為容易叫人招架不住,何況此時這般近的距離。
唐小棠的心跳又再一次地沒出息地如鹿兒狂奔。
「你,你這麼看著我做,做什麼?!」
謝瑾白卻是忽然出聲問道,「未曾想過設計令你父親識得你繼母的真面目?」
趙媽不過一個過河卒子,想要永絕後患,斬草除根方能一勞永逸,不是麼?
唐小棠這會兒還在難過呢。
他就像是一隻被馴化的,在洞口等著主人歸來的幼獸,滿心歡喜地跑過去,結果主人輕輕巧巧地避開了,說了一句,人獸有別。
語氣淡漠,目光悲憫。
唐小棠再一次被自己腦補的話本虐一臉血。
可偏偏由於之前蹲得太久,腿麻了,他不想在謝瑾白的跟前出醜,只悶悶地道,「想過。」
「想過?在可選擇的情況下無人願委屈自己。你既是想過,想必應該也付諸過行動。那也就意味著,你想過,且也將其付諸行動過,只不過沒有成功,想必那次行動令你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使得你至今不敢再妄動。」
謝瑾白這一番推斷皆是肯定的句式,未有半分疑惑。
以七歲之齡入國子監入學,隔年便從外舍升直接破格升為上捨生;十一歲應舉,十二歲參加殿試,一舉奪得當年魁首,欽賜狀元出生。
太傅之子,同潁陽大才子余琢並稱為國子監「雙珏」。
謝懷瑜之天資勿可置疑。
饒是如此,在他未備說詳細的情況下,這人便知根據他一句「想過」,便能夠將事情猜測得分毫不差,這種逆天的能力還是著實將唐小棠給驚著了。
一雙烏溜的眸子瞪圓,「你……你這人會……會讀心術不成?」
「讀心有何難?」
謝瑾白笑了笑,他的視線看向殿中形色百姓,「只要你見的人足夠多,你就會發現,讀心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那些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你死我亡。
踩在他人摞起的屍骨上,一階一階地踏上去。
不能有絲毫的鬆懈,亦不能走神,否則一步留神,你就會成為他人腳下的踏階之骨。
久而久之,自是人人都能夠練就讀心之術。
不知是不是此時大多數人都已經睡下,而佛堂又高闊的緣故,這人說這句話時聲音都變得渺遠起來。
小棠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好奇地追問,「那……那我……我得……得見多……多少的,的人,才……才能像你……這,這般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