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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了就好,接到了就好。」
唐時茂眼眶濕潤,神情難掩激動。
「阿爹,我先扶您坐下。新娘子跟小棠應該很快就要進來了。」
「好,好。」
由唐不期扶著在座位上坐下,一隻緊緊都握住梨花木椅的手把。
「老爺,來了,來了!新郎,新娘來了!」
外頭婢女跑進來稟報消息。
唐時茂當即正襟危坐。
在吹吹打打的器樂聲中,身穿緋色吉服的唐小棠以及一身火紅嫁衣的新娘子,在眾人的簇擁中,緩緩走近。
杜氏雙眸簇火地盯著唐小棠身上的吉服,腰帶,像是要在它們身上燒出一個窟窿來……
唐小棠身上的這一身裝束,原本她都是為不期準備的啊!
她早早便向成衣鋪定了料子,只要是經過那間成衣鋪,便會去瞧瞧他們趕工的進度,摸摸衣服的料子,滿心歡喜地期待著它們出現在君兒身上該是何等風姿。
眼看馬上就要成衣,卻是平海起了波瀾,她定做的吉服尺寸都依照唐小棠的尺寸改了,束冠,腰帶,如今無不佩戴在了唐小棠身上。
平白為他人做了這嫁衣裳不說,還要在這一的日子裡強顏歡笑!
杜氏疼啊!
悔啊!
早知道就不用這麼好的料子,早知道這頂金冠的金就不打得這般足!
「小公子今日穿這身紅衣可真好看。」
「是啊。是啊。我也這麼覺著。」
丫鬟們議論、讚嘆的聲音聽在杜氏的耳里,更是猶如一根根尖細的鋼針,扎進她的耳朵,扎得她生疼不已。
那頭,喜娘伸手,欲要攙扶新娘子邁過門檻。
新娘子卻是自己邁過了門檻去,倒叫跟在身側的喜娘微楞了楞。
青鸞遞去一根拜天地用的牽紅,由新郎新娘,分別牽著紅綢的兩端。
一對新人站定。
喜娘高亢的聲音響起,「一拜天地——」
喜娘已對著天地方向鞠躬,唐小棠卻是站著一動不動。
唐時茂握著手把的手陡然用力,心倏地一提。
唐不期擔憂地望著弟弟。
小棠到底想做什麼?
喜娘目露困惑,以為是新郎太緊張了沒反應過來,於是便又笑著繼續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唐小棠還是一動不動。
「咦?這新郎是怎麼回事啊?怎麼不拜啊?」
「是不是太緊張了?」
「就算是緊張也不用這麼一動不動的吧?人家新娘子都拜了哎。」
賓客們交頭接耳。
「棠兒!」
唐時茂臉色鐵青,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唐小棠眼珠子動了動。
唐時茂的心倏地一緊,本能地預感到可能要出事。
「棠——」
但見唐小棠忽地朝大廳里,果盤所擺的几案沖了過去,倏地拿起果盤上的水果刀。
因著果盤就在唐時茂同杜氏的中間,驚得杜氏發出悽厲的尖叫。
「你們還楞在那裡做什麼?快保護老爺,保護老爺啊!」
杜氏迅速地起身,拽過身旁的婢女,擋在自己身前,又推出去幾個,去擋在唐時茂的身前。
唯恐唐小棠會忽然發什麼失心瘋,手持水果刀砍殺過來。
儀態全無,醜態畢現。
唐時茂氣得雙手都在顫抖,「逆子!你這是……你這是打算弒父麼?」
卻見唐小棠將手中的刀柄一轉,將尖銳的刀鋒抵在自己的脖頸,語氣決絕地道,「阿爹!我不要不成婚!如果阿爹非逼我娶親,兒唯有一死!」
「公子,不要!」
青鸞倒抽一口涼氣,拼命地朝唐小棠搖頭。
「你!」
「你!」
唐時茂心臟猛地一陣痙攣,他一隻手緊緊地地捂住胸口,雙目猩紅地盯著兒子,「逆子!你是要,你是要氣死我麼?」
唐小棠雙眸亦是難過地注視著阿爹,「阿爹,我沒想過要氣您。是您一直在逼我!我之前就告訴過您,我喜歡的人是謝懷瑜。除了他,我誰也不娶!我知道,您一直都覺得我異想天開,痴人說夢。但是……沒有竭盡全力地爭取過,您怎知我不行?」
這幾日,唐小棠過得可以說是渾渾噩噩。
無論是清醒,還是睡覺的時候,耳畔總是響起阿爹告訴他的,謝家已經替那人在相看婚事的消息。
如果那人真的要結婚了,那他這些年來的堅持算什麼?
這段日子以來的努力、上進,又算什麼?
腦海里,總是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
算了吧。
那人日打在身上的板子還不夠疼麼?雙腿可是到現在還隱隱作疼呢。
可同時又有一道聲音在反駁。
不是的,謝懷瑜為你將這世間僅有的一盒續筋生肌膏都向太后求了來;在端午前一日忽下大雨的那一天,及時接住了險些要摔倒的你,背著你,走過長長的街道;在千葉寺僧舍的床上,親自替你上藥……
原先的那個譏誚的聲音又再次響在他的耳畔,又怎麼樣呢?
那人回到潁陽之後,可有給你寄過一封信,寫過一個字?
兩道聲音如同兩個小人,不停地在他的耳畔吵嚷,撕扯——
「後會有期。」
那日,那人親口同他說過的,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