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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於朝廷,於社稷何其重要。
未眠不過是不想因為謝瑾白一派的垮台,導致百官陷入黨爭,以致民不聊生罷了!
謝瑾白卻是連笑數聲,「好,好極!原來我謝懷瑜,也曾當真被一個傻子放在心尖上愛過一回。不枉在這人世走一遭吶!不枉在這人世走這一遭!」
笑罷,忽然毫無預兆地抬手,將杯中的毒酒一飲而盡。
「大人!」
平安尖銳的聲音如哨聲般,刺得余琢的耳骨倏地一疼。
余琢呆愣地望著笑容恣意,面上瞧不出半點痛苦之色的謝瑾白。
這人,這人方才當真將那杯毒酒一飲而盡了?
他這般輕易,就完成天子交代給他的任務了?
別是又耍什麼花招吧?
平安越過余琢,他三步並兩步,急急地走至謝瑾白的身旁,眼露不忍,「大人,您……您這是又何苦呢。只要您向聖上服個軟,聖上定會收回……」
「服軟?」
纖長的睫毛垂覆而下,謝瑾白低笑,「服軟?他要的,豈是我的服軟,他要的是我的臣服。如同這天底下的每一個臣民,對他口稱萬歲,俯首稱臣。」
一隻拔了尖牙,挫去利爪的猛獸,如何還能稱之為猛獸?
他季雲卿要的是一隻忠犬而非猛獸,只可惜,他謝懷瑜一生從無為任何人馴化的打算。
一絲暗沉的鮮血從謝瑾白唇邊溢出。
平安眼眶發熱,心知這是毒藥發作了。
平安放低了聲音,垂首輕聲詢問,「大人可有什麼話要交代平安?」
謝瑾白語氣平靜,「我死後,請將我的屍首交付於小唐大人收斂。至於他是要將我拋屍荒野,還是把我的屍首拿去餵狗,且都隨他。」
平安錯愕。半晌,低聲回話道,「那位怕是不會答應。」
謝瑾白勾了勾唇,「他會答應的,有人會逼得他不得不答應。」
平安眼露不解。
那位的脾性他再清楚不過。
以聖上對謝大人的感情,謝大人一旦歸去,只怕會親自入殮謝大人的屍首,又豈會將謝大人的屍首交予小唐大人?
謝大人口中的「有人」指的又是何人?
何人有這般能耐,能從身上手中將謝大人的屍首給要了去?
未等平安問個明白,「咣當」一聲,謝瑾白手中的瓷杯滑落,摔碎在地。
第2章 住手
「大人。」
「大人——」
一聲聲帶著試探性的輕喚,令謝瑾白心裡頭不受控制地湧上一股厭惡。
這些年,除卻日益攏於手中的權勢,小九的疑心病也是愈發地重了。
派了從小伺候在他身邊的平安前來宣讀聖旨,又刻意命一貫同他不對付的余琢來盯住他。
這幾聲試探,是唯恐他死得不夠乾淨,詐死逃出天牢麼?
季雲卿啊,季雲卿。
這天下,可還有你當真信得過的人?
「大人,大人……」
耳邊的聲音實在太過惱人。
既是他們連死都不許他落個清淨,那麼,便嚇他們一嚇好了!
謝瑾白倏地睜眼,帶著銳利的眼風,不耐地掃過去。
這一眼,便怔住了。
「公明?」
謝瑾白一生,遇任何驚駭之事都能波瀾不驚,此番見到這位自幼便伴其左右,甚至在一次因他而死的蕭公明,蕭子舒,卻是實實在在吃了一驚。
莫不是,這就是人們口中的迴光返照之象?
謝瑾白不勝酒力,沾杯即醉,便是日常誤食了以酒為佐料的菜餚,都會面浮薄紅,需要小憩片刻才能褪去酒意。
往日應酬,蕭子舒都會偷偷地謝瑾白杯中的換成茶水。
今日宴席上,有一道醉蝦,蕭子舒發覺時,謝瑾白已是動了筷。
謝瑾白方才面色泛紅,閉目支頤著手肘小憩,外人只當謝瑾白是被小唐公子當眾求娶的那股子孟浪給氣著了,只有蕭子舒知道主子是酒力發作了,需要儘快回去休息。
往日,謝瑾白閉目小憩醒酒,蕭子舒是萬萬不敢打擾的。
可這次情況實在有點特殊,蕭子舒不得不低聲諫言道,「主子,我們此次巡按淳安的任務,主要是奉天子之命,解決淳安水患問題。唐時茂乃是淳安知府,且聽聞唐時茂只這一位嫡長子,若是唐小公子當真被打出個好歹來,唐時茂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唐小棠冒犯主子,死不足惜,只是眼下實在不宜同唐時茂鬧得太僵。還請主子三思,且饒那唐小棠一命。」
謝瑾白心想,這迴光返照,還當真有點意思。
公明那般惜字如金的性子,竟成了話癆了。
什麼唐小公子,他何時識得什麼唐小公子,倒是認識一個小唐大人。
蕭子舒的聲音低低的,謝瑾白聽了只覺昏昏欲睡,整個人都似是浮在半空,身體輕飄,神思渺然,心想這人之瀕死倒沒什麼痛苦的,就是煩人了些,也便全然沒去留意對方都說了些什麼。
蕭子舒彎腰,貼耳同謝瑾白交談,唐時茂不知蕭子舒所言,卻也多少猜到了多半是在為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求情。
唐時茂趁機從鏤空雕花矮几後頭起身,他走至迎暉台的中央,彎腰拱手,對著謝瑾白一揖到底,「謝大人,犬子無知,今後定嚴加管束,還請謝大人看在老朽薄面上,且饒了犬子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