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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便是蕭子舒此時所言並非替他的嫡子小棠求情,唐時茂亦是顧不上了。
在侍從的仗責下,趴在長凳上的小棠的的聲音已是越來越微弱。
這孽障再不成器,也是他們唐家的血脈,且小妤生前只給他留了這個一個獨苗,便是豁出去前程不要,他都不能讓兒子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事!
在場的官員一個個喝茶的喝茶,甚至低頭看起了自個兒衣袍服飾的花紋,裝起了啞巴。
十來號人,竟誰都沒有肯站出來為唐時茂、唐小棠父子說一句話。
唐時茂平日為官自詡清高,從不肯參加他們的宴會,逢年過節也從不送禮,還將他們送到門上去的禮物給退了回來,在場的官員多少有點看其笑話的意思,最為重要的是,謝瑾白這位監察巡按儘管只有七品,卻實實在在是個御前的大紅人。
聽聞但凡是這位謝大人提的要求,天子沒有不依的,得罪了這位謝大人,輕則丟官,重則舉家被發配邊疆。
十年寒窗,一路不知要歷經多少艱難苦恨,方能一朝登科,進朝為官。
在場的官員們又豈會為唐時茂、唐小棠父子二人冒著丟官,乃至丟了性命的風險為唐小棠說情?
更勿論,這位唐小公子也不知是不是在哪個清館剛喝了花酒,忽然闖到這兒來,不但大膽向謝瑾白示愛,還口稱要謝瑾白嫁與他為妻,簡直是要上天!
謝瑾白遲遲未有表態,一幫同僚又裝聾作啞,唐時茂心中湧上一股深深的無力跟絕望。
他眼圈泛紅,咬一咬牙,雙膝跪在了地上,「懇求謝大人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犬子這一回!」
唐時茂是徹底豁出去了這一張老臉了。
只要這孽障此次能夠平安,便是丟官他也認了,總歸是不負他母親生前對他的一情誼。
無論是唐時茂,還是之前的蕭子舒,他們在同謝瑾白說話時,均低垂著頭,在場的官員唯恐一不小心便惹禍上身,更是一個個只差沒有將腦袋直接按在胸口上了。這個時候,只要有人抬頭,便會輕易捕捉到從來都唇角噙一抹風流笑意的年輕巡按此時眼底來不及掩飾的,切切實實的震驚。
矮几之下,謝瑾白做了一件他生前絕不會做的傻到冒泡的事情——
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求謝大人繞過犬子!」
唐時茂的頭重重地磕在青磚鋪就的地面。
「阿爹!不要,阿爹——求求您,不要!」
唐小棠方才疼得昏了過去。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見到的就是平日裡總是背脊筆挺,除卻跪拜天地從不肯輕易折腰的父親,為自己下跪求情的這一幕。
唐小棠雙眸睜大,嘶啞地叫出聲。
少年嘶啞的嗓音,令謝瑾白倏地回過神。
「住手!」
兩名侍從聞聲,雙雙停了手。
謝瑾白起身離開座位。
他疾步走到唐小棠趴著的長凳前,左手倏地抬起他的臉。
第3章 遭罪
淳安知府府衙後院,燈火通明。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從後院其中一個廂房往外端出。
房內傳出一聲聲痛苦地、嘶啞的低吼聲。
距離謝瑾白開口免去唐小棠剩下的杖刑,唐時茂將其由朝暉樓帶回,已是好幾個時辰過去。
期間,唐小棠幾次因上藥時需剮去身上壞肉疼得醒過來,又數次因為劇痛而昏厥。
那一聲聲低吼,落入只隔著一障屏風的唐時茂、唐夫人以及兄長唐不期的耳中,無疑一把把銳利的刀子,颳得他們三人耳骨遽疼。
唐夫人更是心疼得直落淚。
「母親,您莫要太過憂心,小棠定會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唐不期低聲寬慰。
唐夫人的貼身婢女聘婷貼心地遞上素淨的帕子。
唐不期替母親拿過了帕子。
唐夫人將帕子拿在手中,卻是顧不得擦,她彤紅著眼,哽咽地道,「我只恨不能身替,替棠兒免了此番這遭罪。期兒,我有悔啊。出門前還活蹦亂跳的一個孩子,誰曾想出了趟門,便,便……早知如此,當時他吵著、鬧著求我讓他出門的時候,我便不該一時心軟。
我以為他只是又找他那些朋友玩兒去了,你也知道的,你弟弟平日裡就喜歡玩兒,成天也不著家。誰能想這孩子這次竟這般膽大,摸進了你父親的馬車,隨你父親赴宴去了,以致出了這麼大的亂子。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先前我就聽下人議論過,說是棠兒向外頭的人打聽那位謝巡按的事情,我未曾放心上,心想你弟弟縱然再頑劣,斷不至連京城來的欽差都敢招惹。我後悔啊,後悔當時為何不看緊著他一些……」
杜氏嗚咽著,眼淚似斷珠似的往下落。
唐小棠是唐時茂亡妻俞氏所出,唐時茂同原配情思甚篤。唐小棠出了事,唐時茂本憂心不已,要是小棠此番出什麼岔子,如此他即便是來日去到陰間亦是無顏面對亡妻。
眼下聽著杜氏嗚嗚咽咽的哭聲,那因為對唐小棠性命的憂心故而暫時被壓下的,平日裡對其頑劣行徑的不滿,以及得罪了謝瑾白那位當朝大紅人的憂懼一起被勾了起來。
論品階,謝瑾白一個監察巡按不過是區區七品,品階遠在身為知府的從四品的他之下。
只是那謝瑾白自天子尚未登基大統,還只是太子時便已深得天子之心,近年來更是風頭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