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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微微點了點頭,將手向下一壓道:「坐罷」
王國棟坐了下來,那碗湯沒放下,口中依舊還匯報著。
胤禛嘆了口氣,忽然便冷不丁發問道:「朕且問你,為官之要務在何處?」
王國棟猝不及防,吞吞吐吐了半晌。
胤禛面色平靜如波,徐徐道:「治天下惟以用人為本,其餘皆枝葉事,為君難,為臣更更不易,人無完人,但巡撫一官,原本便是極繁難頭疼的職位,並非謹慎勤勉便可勝任。」
王國棟聽著話風不對,連忙道:「臣惶恐!」
胤禛抬手阻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繼續道:「用人雖不求備,唯有總督,巡撫兩職,務必全才,方不有所怠誤。」
王國棟是個懦弱性子,為官只求事事不出錯,這時聽皇帝如此說來,便知皇上已經對他有些不認可了。
果然胤禛道:「你不能擴充識見。無益於地方,不勝任。」
他只是簡單的說了這麼一句話,便將王國棟內調了虛職。
王國棟從九州清晏殿出來的時候,整個人步子都是虛的,臉色青白青白的,眼眶也紅了。
蘇培盛在旁邊瞧著可憐,伸手扶著一把。
皇上近來是越發喜歡在用膳的時候,傳來大臣進來問話,並且連著幾天都貶了幾個大臣。
光是今天這一場的光景,蘇培盛已經看了好幾次。
這午膳看來要成鴻門宴了,他想。
用過午膳,胤禛一刻沒停,又去了勤政親賢殿,軍機達成在圓明園處的辦公所就設在這,綠蔭掩映之下,商量的是國家最機要的秘密。
皇上在裡面商量,蘇培盛是太監,不得進入,袖著手在外面轉著,自然有討好的宮人早就抬了椅子桌案茶壺糕點來,被蘇培盛一袖子全轟走了。
他就隱隱聽到皇上在裡面抬高了聲音道:「朕即位十一年來,朝廷之上近親大臣中,只和你一天沒有分離,我同你本是君臣,但情同密友。」
這話大抵是對張廷玉說的,蘇培盛正在琢磨著呢,一抬眼便見五阿哥身邊的小葉子一溜煙跑了過來。
蘇培盛一下心裡就瞭然了,小葉子過來,便是五阿哥過來了。
多半還是為了他妻妾後宅的事情。
蘇培盛伸手拍了拍脖子,壓著嗓子對小葉子的道:「這是什麼地?皇上還在裡面商量著軍政要事呢!」
小葉子一雙眼睛轉的飛快,試探著就道:「五阿哥想給皇上請安呢!正大光明和九州清晏殿都跑了,轉了一圈地兒,才找到這兒來。「
他說著,眼珠子就越過蘇培盛的肩膀,向裡面看去。
蘇培盛沒伸手——他親自動手就太跌分了。
他只是看了一眼小陳子。
小陳子立即就上來,好說好勸把小葉子給轟走了。
蘇培盛搖了搖頭,心道虧得這小葉子還是五阿哥身邊第一紅人,主子沒了分寸,不知道幫著收斂勸說,反而還一味地順著。
勤政親賢殿中,胤禛還在繼續道:「君臣之間,以誠為貴,愛卿辛苦,朕何嘗不知?愛卿的年歲已非如此奮勉之年,夜晚挑燈辦公務最是傷人,應當好生調養身體,務必努力為朕多效力幾年!」
他這一番溫情脈脈,張廷玉在裡面已經熱淚盈眶。
小陳子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晚上的時候,胤禛過來天地一家春了,吉靈正和女兒在前院裡踢毽子,量完了夏裝,和去年留下的尺寸一對比,她發現自己腰圍粗了,肩膀也變寬了些。
像這種變化,都是一天一天,一點點吃出來的,若不是有意識記錄,當事人自個其實根本看不出來。
於是她決定踢毽子減肥。
本來是想跳繩的,但是三公主最近迷上了踢毽子,吉靈想著本來都是運動,不如陪女兒一起玩,母女兩個在一起也開心。
再說了,只要運動起來,都對減肥有用的。
踢的毽子是內務府特供的,選用了三公主喜歡的顏色,粉色與白色相間,下面的銅錢盤也裹上了銀色布綢——吉靈本來是不建議用這種顏色的,淺色太不耐髒,但是女兒喜歡,也就由著她去了。
三公主踢毽子的姿勢很好看,不但靈巧,而且曼妙,有時候踢完了,還能做個造型,簡直不像踢毽子,而像是跳舞。
院子裡,太監宮女們圍了一圈,都在捧場喝彩:「三公主踢的好!三公主踢的妙!」
三公主回身得意地望了吉靈一眼,那粉色的毽子在她足尖上搖搖墜墜。
她腰部微微一用力,足尖向上一送,那毽子便騰空躍了起來,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弧度,直向吉靈這兒飛撲過來。
七喜和依雲都嘻嘻哈哈笑著,扶著吉靈向後退了幾寸地方,吉靈見那毽子已經飛到了面門之前,不由本能一伸手便抓住了毽子。
三公主笑著喊道:「額娘,咱們這是踢毽子,哪有用手去抓的規矩?」
一圈圍觀的奴才都笑了起來。
吉靈伸手將那毽子向空中一拋,熟練地踢了起來,她穿的還是花盆底鞋,唬得七喜在一旁連忙道:「主子,換雙鞋吧,不急這一會!仔細別崴著了腳!」
吉靈踢了幾下,氣喘吁吁地退到一邊,果然進裡屋換了一雙平底便鞋出來。
踢了沒一會兒,胤禛過來了。
他還沒進天一家春的正門,就聽見裡面一片歡聲笑語,唱報太監剛要出聲,就被他抬手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