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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一半,想到剛才碧雪盯著怡泉的樣子,嘆了一口氣道:「碧雪,做人不可太貪心,傷人終傷己——你當主子成日在屋裡,其實她眼明心亮著呢!這天下的事兒,哪有不留下痕跡的?你別和自個兒較勁,放過自己罷!」
到了六阿哥的東暖閣,碧雪跪下來就道:「奴才給主子請罪,請主子責罰!」
吉靈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聲音平淡地道:「碧雪,還記得我是怎麼吩咐你的?」
碧雪低頭道:「奴才記得——乳母給六阿哥哺乳時,讓奴才在旁邊看著……」
她聲音越說越低,最後道:「奴才方才懶散了,只想著回去添件衣裳,一會兒便來。」
吉靈盯著她,靜靜地問道:「為何我指定你看著六阿哥,卻沒指定旁人?」
這話問得碧雪面紅耳漲,頓時羞愧不已,當場磕下頭去道:「這都是奴才的福氣,是主子信任奴才!奴才對不住主子!」
她在這兒磕頭磕個不停,便聽主子嘆了口氣,緩緩道:「從今兒起,看著六阿哥的任務,交給依雲。你就在這屋裡跪著罷,也好靜靜心——跪滿兩個時辰,到了晚飯前再起來罷。」
碧雪立即抬頭看了一眼依雲,卻見依雲已經上前來跪了下來,道:「主子放心,奴才定當看護好六阿哥!」
七喜輕輕跺腳道:「碧雪,還不謝恩?主子寬厚,都沒捨得讓你去院子裡跪著呢!」
這便是主子留給碧雪的臉面了——畢竟是一等宮女里的大宮女,在外面跪著,丟了臉面不說,便是下面小的,瞧見了她被主子罰跪,以後難免也會不服管。
碧雪磕下頭去謝恩。
吉靈扶著七喜的手走出來,待得回了後殿,膳房的下午茶糕點也正好送來了。
是一碟子豌豆黃,做成菱形,三三兩兩地擺盤成圖案,煞是好看。
吉靈順手拈了一塊送進嘴中,就問七喜道:「碧雪最近是怎麼了?瞧著很是不對。」
七喜咽了口唾沫,沒吱聲,半晌道:「都是宮女間的小事,奴才已經點了她幾次。」
吉靈用手巾擦了擦嘴角,轉頭瞧著七喜道:「小事?什么小事?」
七喜輕聲道:「主子,碧雪心地是好的,就是性子要強,難免同旁人有個摩擦,也容易鑽牛角尖——主子放心,奴才必定說醒她。」
吉靈伸手將那盤豌豆黃遞到七喜面前,七喜謝了恩,伸手也拈了一塊過來,才聽吉靈緩緩道:「她若是不想醒,旁人怎麼說也醒不了。」
她凝神瞧著面前的豌豆黃,慢慢道:「先別讓她伺候六阿哥了。」
七喜點頭應了,見吉靈抬手指了指脖子,便起身走到了主子身後,輕輕幫她按揉起肩背來。
……
三阿哥弘時在自己的居所院子長廊中,手中攥著一枚花枝,眼睛看著窗外。
四月天,正是花意將未了時,荷風水香緩緩地從窗縫裡溢了進來。
就這樣發著愣怔,在春風裡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腿腳都覺得有些發麻,他才挪動了一下姿勢。
自雍正元年開始,皇子們不再起居八座、建衙開府,而是全部都住在紫禁城外宮裡的乾東五所和乾西五所,還有兆祥四所。
不但皇子們都住在宮裡,還有先朝康熙爺留下的幾位小阿哥、廢太子的幾個小兒子也都住在宮裡。
弘時有時想一想——這或許便是皇阿瑪的心意,不讓阿哥們出去自立門路,朝野之上,便很難推測出皇上的心意,更不知道哪位才是未來的國之儲君。
他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雖然如今紫禁城比父親在潛邸時,地兒不知闊大了不知多少倍,但卻再也感受不到小時候的父慈子孝。
倒也不是說如今皇阿瑪便不疼愛他了,或許是因為他長大了的緣故,天家父子之間,更是難以像尋常百姓家一般暢所欲言。
總是要千般顧忌的——畢竟皇阿瑪不僅僅只是「阿瑪」,他還是「皇」。
弘時想著被貶成常在的母親,手中微微攥緊了那朵花。
從前還在潛邸時,年側福晉沒入府之前,皇阿瑪便是往額娘這裡來的最多了。
他聽府里的老人在背後都嚼舌頭——道是側福晉之所以能夠得寵,只是因為能生能養,皇上覺得她有福氣,肚子裡的孩子能擱得住。
在他印象中,額娘對他是很嚴厲的,總是催著他上進,要他表現。
要表現做什麼?
他喜歡玩,不喜歡「表現」。
每次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額娘便滿院子的追著他打。
小時候倒還好,可後來兩個弟弟——弘曆和弘晝,眼瞅著個子也一天天地往上竄著。
他漸漸回過味來,才發現,無論這時候他再怎麼「表現」,皇阿瑪誇獎更多的都是弘曆。
後知後覺得他只能勉強一遍遍咽下心中的酸味。
自從皇阿瑪把他指到坤寧宮那位膝下去,後宮眾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那樣複雜的眼神,說不出是羨慕、憐憫,還是諷刺。
第363章 腹脹
弘時想到額娘的樣子,心裡就跟有把刀子杵著似的,一陣一陣的酸痛。
「三阿哥保重!」從圓明園被遷出那天,他聽見母親這麼對自己哭著道。
她的眼神有多痛楚,他歷歷在目。
他明白,母親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提醒著他——不要忘了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