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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芬子一轉身就去了膳房。
兩個雜役太監正在準備晚上的夜宵。
兩人坐在兩張小凳子上,面對著面,兩人手裡在忙活,嘴巴也沒閒著,正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得歡的時候,一轉頭見了小芬子來了,趕緊將手在衣襟上擦了擦,點頭哈腰地站了起來。
小芬子伸手就把那兩塊糕點遞給他們了。
兩個雜役太監都愣住了,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兩個人捧著糕點在手中,立即笑逐顏開,對著小芬子連連謝過——他們正餓著呢,畢竟雜役太監做的都是體力活,哪裡比得上屋裡的宮女姐姐們輕鬆!
小芬子撒手將帕子扔在了膳房的桌子上,也不想取了——那帕子上浸了糕點微微的油漬,洗起來甚是麻煩,過幾日再說吧。
他背手走了出去,微微抬起頭望著天幕上一輪淡淡的銀鉤,又想起了那一日蘇大總管對他說的話。
第248章 如意
蘇公公怎麼說來著?
「小子,路還長著,人活一世,慢慢熬吧!『』
小芬子抬了抬眉。
但凡做太監,能混成蘇公公這樣的四品大太監,絕對萬里挑一,是個人物了。
要知道,宮裡還有大把大把的老太監,一輩子也只是在紫禁城不見天日的低等雜役房裡,如牛馬一般,日復一日地幹著最粗重,最骯髒的雜活。
那些老太監們……小芬子見過不少。
有的臉都老得跟樹皮一般,眼珠子像渾濁的魚眼,只有在轉動的時候,才透露出麻木之外的一點點活人氣。
他們焦黃的唇角一咧,常常冒出的幾句話便是——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人若知足便是常樂……
小芬子從來都不信這套說辭。
他覺得——這些話都是廢話,大大的沒道理。
比如,什麼叫不如意?
世上之事千變萬化——事情是活的,人也是活的。
既是眼前不如意,就更要努力拼搏——怎麼就知道經過一番努力後,不會有變「不如意」為「如意」的一天呢?
人這一輩子,總得有個奔頭。
小芬子沉默地抬起頭。
夜空層雲暗涌。他往蒼穹的無限深處望去——天地寂寥疏闊。
……
自從前朝之中,宸嬪娘娘的父親被擢升之後,整個圓明園裡,無論從前與宸嬪是否親近,各處院子裡的妃嬪都開始打扮得花團錦簇,往天然圖畫裡看望宸嬪來了。
尤其是幾個貴人,常在們,恨不得一天往這裡來三趟,便是給皇后娘娘請安時,殷勤勁也不過如此。
一時之間,天然圖畫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七喜瞧著那些粉光脂艷,風姿綽約的妃嬪們——醉翁之意不在酒,誰能說這些女人沒存著一份心,指望在這天然圖畫裡湊巧碰上皇上呢?
在這兒遇上皇上,那叫偶遇——多自然!
可比她們費盡心思去邀寵,往御前人手心裡塞銀子、賠笑臉強多了。
加上主子正是有孕之時,不能侍候皇上……
七喜都快愁死了。
幸好這般光景沒過幾天,主子也覺得煩了。
主子跟皇上說了一聲,皇上直接一句話丟下去——宸嬪要靜養,閒雜人等,無事不許打擾。
一眾妃嬪這才訕訕地消停。
……
坦坦蕩蕩里。
自海氏一事後,殿裡的奴才就許久未曾見皇上來了。
烏拉那拉氏後悔不迭。
有一陣子,烏拉那拉氏幾乎心如死灰,三天兩頭拜佛抄經,每逢夜深人靜之時,更是躺在床上悶聲嘆氣。
華容在外間,兩層中間就隔著一道簾幔,她又是向來服侍皇后娘娘慣了的,皇后娘娘有個什麼動靜,她心裡哪會不清楚?
不過是為了主子娘娘的顏面,從來只當沒聽見、不知道,不說破罷了。
有時候,華容侍候烏拉那拉氏洗髮、洗浴的時候,烏拉那拉氏便會問華容——她頭上的白髮多不多?
華容每次都說沒有。
然後趁烏拉那拉氏沒注意,她偷偷摸摸地用指甲掐掉皇后頭上新長出來的白髮——皇后娘娘氣血不足,發質枯脆,好掐得很,只要在她腦後,兩手使上那麼一點兒巧勁,用力一掰扯,一根白髮便只留下了髮根的末梢兒,
這種法子,還是宮裡從前資歷老的姑姑教她的。
用這種手法,主子娘娘既不會感覺到疼,白髮也被去除了。
待到做起髮髻來,因著發梢極短,被掩蓋在上層的黑色頭髮下,娘娘們便是從鏡子中仔細察看,也看不見一絲破綻。
哪個女人不怕老?
娘娘們便是問了千遍萬遍,奴才們口中也只說沒有。
一根白髮,會換來主子一場不快,甚至無名火,奴才們也擔驚受怕徒受罪,何苦來哉?
華容把那根白髮藏進袖子。
又想到最近幾天洗浴的時候,烏拉那拉氏甚至還會隱晦地問華容:她背上的皮肉是不是已經鬆弛了?
華容當時一邊給主子輕輕擦洗,一邊就在心裡深深嘆了一口氣——想到皇后娘娘提攜海氏這事,三番四次的……
做的實在不漂亮。
手下無將,您寧可不出招,也別惹皇上煩呀。
皇上那個性子,就喜歡安安生生的人兒——誰也別給他折騰事情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