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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九笑納了,不要白不要。
回頭把四萬兩銀票拿出來,交給榮直。「我們既然打著薛家的名號要來這些銀子,不如用薛氏的名義把這些銀子送到薛氏族人手裡,讓他們開辦一個學堂,給薛氏立一個功德碑。」
榮直看著她,「好。」
按原計劃,兩人會在深夜到達瑞王所在的溫泉莊子。路過一個小鎮時,他提議先打尖住一晚,明天再趕路。
墨九心裡存了事,心不在焉地同意。
兩人只要了一間上房,這點沒什麼好扭捏的。都一起同吃同住同睡過那麼多天,也不在乎多一天。
她滿腹心事,不時摸摸懷裡的帳冊。這東西像燙人似的,膈得她呼吸困難。她恨不得把它丟出去,愛誰揀誰揀。
臨入睡前,她去關窗戶。毫不意外在窗台上看到一枚楓葉,紅得似火,比它懷中的帳冊還要燙人。
夜入子時,她悄悄起身。
外側的男人睡得規矩而沉實,呼吸淡而穩。她輕輕地從他身上過去,躡手躡腳地穿好衣服。沒走門,翻窗而出。
她一走,床上的榮直慢慢睜開眼。
第38章 難眠之夜
客棧不遠處的小樹林裡, 站著一道人影。那人影是那麼的熟悉,熟悉到墨九都能猜到他此時的表情,她眼睛發酸不自覺想流淚。
地上已經上凍, 樹葉濕土凍得又硬又冷, 踩在上面發出「咯吱」的聲音。她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那人至始至終沒有回頭。
「師父。」
「東西拿到了嗎?」
「沒有。」
那人聽到這句,這才轉過身來。他眯起眼,眼神凌厲而冷漠直直地看著她,像是在看透她到底有沒有撒謊。
她望著他,亦如過去多年那般孺慕, 「東西沒有找到, 我們翻遍侯府都找不到。我發現不止我們在找, 榮侯也在找。他和翁氏是夫妻, 侯府又是他的地盤, 他都沒有找到,我們更是不可能找得到。」
赤蒼目不轉睛, 不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
她表現得很完美,完美到她想哭。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會防著這個將他養大的人,更沒有想過自己會在他面前撒謊。
即使這樣,她也不會把帳冊給師父。如果這次任務是她一人單獨完成,或許她還願意獨自承受瑞王的怒火。
但此行還有易白, 易白深得瑞王看重。拋棄名聲潛隱在王府負重前行,她不能為一己之私毀了他的前程。
「任務沒有完成, 你們為何要離開?」赤蒼問她。
她不解聳肩,一如過去她做過很多次那般自然,「我也不太清楚, 是王爺讓我們先撤的。」
死寂在漫延,明明不過是短暫的瞬間,她卻覺得如一年那般漫長。冰冷的寒風從衣襟處灌進去,身體在一寸寸變冷。
赤蒼背著手,眉頭緊皺兩手交握著。似乎在思考她話里的真實性,也在猜測瑞王召回他們的用意。
「瑞王召你們回去,可有說什麼事?」
「沒有。師父您不是教過我,身為暗衛最重要的執行命令,不許窺探主子的意圖,更不許妄測主子的想法。否則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回著,語氣中有著對過去的懷念。那時候她正準備下山,這些話都是師父對她的叮囑。她記得當時她回答的是一定記住他的話,讓他在鷓鴣山上好好保重,等五年後她回去與他團聚。
五年沒到,他們已重逢。
重逢沒有喜悅,只有無盡的悲涼。
「很好,為師說的話,你還記得。」
「師父說的話,阿九當然要牢牢記得。」
她不僅記得前面的話,她還清楚記得後面的話。師父說身為暗衛,身手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忠心。不能有半絲對主子的違背,否則死都是輕的。
師父明明說過的,為什麼他自己都忘了?
那時候她以為五年不過彈指一揮間,也以為縱然分離五年,他們還會和從前一樣相依相伴。鷓鴣山的楓葉綠了又紅,紅了又綠,紅葉依舊,變的只有人心。
「師父,您現在住在哪裡?我能不能去找您喝酒?」她忘不了這樣的冷天,師徒二人圍爐煮酒的溫馨,就算此時心中已是悲涼荒蕪,她還渴望記得那一份溫情。
「不能。」赤蒼斷然拒絕,「當好你自己的差。」
她自嘲一笑,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麼。過往多年一切都是她的錯覺,師父不曾將她當過親人。她在師父的心中,就是一味藥。
她想,或許是時候該離開了。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赤蒼冷冷開口,「你是我養大的,無論你在哪裡我都能找到你。」
她心下一驚,笑了起來,「師父,那你說說,你是用什麼辦法找到我的?是不是我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味,還是說我的身體裡有什蠱蟲?」
「阿九,你很聰明。」赤蒼眼神冰涼,「為師不希望你的聰明用在為師的身上,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師父,我的命是您救的。」她記得他的大恩,此生不敢忘。
「記得就好。我能救你的命,也能把這條命收回去。」他毫不留情地離開。同上一次一樣,沒有半句關心,沒有半字溫暖。
墨九站在寒風中感覺自己的心慢慢冷卻,原來從一開始師父就防著她,她還真是天煞孤星,兩世都沒有一個真正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