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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創作者來說,共情能力強是一件好事。
在漫畫領域浸淫得越久,倪箏早已失去這個能力很久,所以畫出來的東西技巧上是提升了, 本質卻索然無味,缺乏了靈魂。漫畫中角色的喜怒哀樂都跟他沒關係,他面無表情在提筆作畫, 有時候一不小心把某個人氣配角寫死了,讀者痛哭流涕、編輯破口大罵都無法激發他的情緒,因為他把那個角色畫死時,他心裡是毫無波瀾的。
但現在,倪箏卻覺得自己的共情能力慢慢回來了。
還有一點值得慶祝,在世界法則崩潰的情況下,他成功把原作結局扭回來:兩個真假少爺褪去了骨子裡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一面,他們並沒有因為女人和爭鬥而翻臉,而是選擇握手言和,後半生都是惺惺相惜的好兄弟,還共同打下一個商業帝國,這跟原作的結局幾乎相差無幾了。
因為心情好,倪箏撿起床上的漫畫,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他床底下有一摞不健康的小漫畫,畫風都很唯美。曾經大學寢室的哥們問他,你為什麼不看動作片,倪箏當時一本正經地告訴他:我永遠愛紙片人。
「我腦海里所有的恣意狂想,在漫畫裡皆能實現。」
況且,真人的美型程度怎麼比得過紙片人呢,又不是人人都是學弟。
倪箏精挑細選了一本,才剛翻開一頁,天光失色,整個視野瞬間被黑暗所席捲。
「……」不是吧,他才剛回來。倪箏腹誹著,有些不情願地翻開書架上的一本漫畫單行本,這一次是豪放的古風,這不意外,因為市場上曾經流行過什麼,什麼題材好掙錢,倪箏便跟風畫過什麼。
封面一如既往的澀情,一個內衫半褪的少年臥躺在碧色紗帳內,秀氣的眉眼似蹙非蹙,似乎感到委屈和些許疼痛,白淨的脖頸處印有紅梅點點,正被一個看不清臉、氣質清絕的男人摟抱在懷裡。
倪箏對封皮不感興趣,他快速翻了一遍,沒找到自己的戲份,他愣了一下不信邪,這一次放慢速度找,終於找到了。
然後他眉頭緊皺,陷入一股沉思。
這個角色叫盛寶箏,盛國公唯一的嫡子,京中有名的紈絝世子。頭頂爵位成天混吃等死,招貓逗狗不學無術,但他也有優點,那就是從不作奸犯科,就在自己的小地盤雄霸一方,生活逍遙樂無邊。
他驕傲地活到了十五歲,還差一年就能娶媳婦,他活到了開篇出場,然後就沒活過第三話……
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邊,他不幸死後,有人拿到他生前的遺物告上了朝廷,因為「證據確鑿」,整個國公府被人誣陷叛國通敵、家破人亡,闔府上下老弱婦孺等都被收監,拖到斷頭台悽慘而死。
倪箏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繼續看了下去,明白了主角為什麼而死,因為他的存在,擋了某位皇子的晉升之路,擋了某位皇子側妃的錦繡前程。
……
…………
當盛寶箏再次醒來,皮囊還是那副皮囊,芯子底下已經換人了,他正虛弱地躺在柔軟的床褥內,頭頂的床帳極為富貴。
他晃著發疼的腦袋,半直起身。
一見到他醒來,床邊響起了驚喜的聲音,小廝克制不住地吼了一聲:「快來人,小世子醒了。」話還沒說完,有條不紊的腳步聲紛至沓來,榻前圍了滿滿一圈人。
大丫鬟們忙前忙後,端來一碗熬好的藥。
「吾兒終於醒了。」看到心愛的小兒子醒來,疲倦之餘,盛國公露出欣慰的笑容,容色關切地詢問太醫:「勞煩院士,繼續為我兒診斷,看是否染上風寒。」
來的人是宮內太醫院的首席,稱呼一句院士已極為禮重。太醫也懂盛國公愛兒心切,細細地又診了一遍脈:「世子脈象平穩,想來已無大礙,只尚有些許發熱,世子體質不佳,還需調理一段時間。」
語畢,他又提筆,開了幾服藥,盛國公令下人妥當收好。
「世子,啊,該吃藥了。」一個漂亮的丫鬟扭腰來到盛寶箏面前,語氣溫軟憐惜地呼喚,活似床上人是三歲孩童。她是已故夫人放在世子房內的,本就是做通房準備的,較其他婢子要親近,餵藥這種事大家都默許由她來。
可沒等床上的小世子張口,她的藥就被人拿走了。
盛國公直接端過那碗藥,精細地舀了舀,過了一遍熱,才遞到臉色蒼白的小兒子嘴邊。權傾朝野的國公爺親自為小兒子服侍湯藥,這種殊榮疼愛,國公府的下人早已見慣不怪了。
盛寶箏還迷糊著呢,一聞到這熏天的藥氣,當即雪白的小臉皺起,差點沒嘔出來,憑著身體的本能撒潑道:「爹,這什麼藥啊,拿走,我不喝!」
「別吐,別吐,這都是宮內御賜的藥物,小祖宗你可一滴都不能浪費了。乖,吃了你就不難受了。」盛國公嘴上哄道,仗著常年學武,他一手鉗住兒子的下巴,趁對方剛醒毫無反抗能力,趕緊一口接一口地餵了下去。
盛寶箏差點沒暈過去,因為滿嘴苦味,眼淚在眼眶裡滾來滾去,盛國公心裡也不好受,只能拍著他的肩膀,給他掖被子,不斷柔聲安慰,好半天才把這平時鬧騰的小祖宗安撫下來。
等眾人退去後,盛寶箏摸了摸自己額頭,果然是天材地寶熬製的湯藥,短短時間,他已經退燒了。
這個身體他適應得還算良好,人散了,他也總算有精力捋一下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