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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年輕時家中並不富裕,甚至還要自己操持家務,一朝富貴,最喜歡講究這些無用的排場。
一時兩方廝見過,就見她身旁那少年上前一步,給定國公行了一個軍禮。
這幾年定國公留在京中,在朝中只任了西山大營都指揮使一職,或者這少年也是在西山大營中任職的。
只聽那少年開口道:「今日小侄侍奉祖母帶著四弟出來燈市遊玩,手下的人沒能將四弟看好,此時他已經不知去向,祖母十分著急因此才貿然求見。」
「小侄曾在燈市上遇見貴府的暗哨,不知能否請國公爺派人幫忙尋找四弟。」
四弟?齊延?
齊延居然走丟了?
她根本不知道前生還有這種事情。
前一世她認識齊延的時候剛剛及笄,而齊延已經滿了十七歲,已經長成了那個看起來溫和守禮,實際上冷漠疏離的少年。
那時是昭永十六年夏季的馬球會。
燕梁的風氣比前朝要開放的多,貴族女子也可以參加游宴,如男子一般騎馬射箭。
定國公府和恆國公府都是武將世家,沛柔的馬術是父親親自教的。
每年聖上若是去香山避暑,父親要伴駕,就會帶著她住在定國公府在香山的別院裡。
別院裡建有很大的馬場,等到日色西沉,沛柔就會縱馬馳騁在馬場裡,她仍然記得那種快意,仿佛天地都闊大了許多,夕陽被她踩在腳下,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沛柔和趙五娘向來不和的,那一次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趙五娘要和她比賽。
沛聲也是要和她作對的,就拉著向來和他關係好的齊延去給趙五娘助陣。
而她這邊則是永寧郡王世子爺景珣和柯氏的外甥,也就是柯太師之孫柯明敘。剩下的位置則由兩府善馬球的家丁補齊。
才開始沒多久她就順利的進了球,她正志得意滿,而後那個原本不起眼的少年就技高一籌,連續進了兩球。
她不免有些急躁,在馬上沒有坐穩便搶著擊球,差點從馬上摔下來。也是齊延及時撈了她一把,她才免於被馬匹踐踏的命運。
從那之後燕梁的貴族才知道,原來他們之中還有一個極擅馬球的少年叫做齊延。
徐家的五娘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令她那樣的心動。
她用了很少的時間來驚魂未定,卻用了很長的時間來回憶四月的那一個午後。
他另外兩個哥哥她都是見過的,眼前這少年既不是傳聞中驍勇善戰而後來卻病弱不堪的誠毅侯府世子爺齊廷,也不是他心思詭譎只愛在內宅上用心思的三哥齊建。
想必這少年應當就是他埋骨於西北戰場,卻救了誠毅侯府一門的二哥齊廵。
此時離焰火表演開始不過剩了一刻,等到焰火表演開始,整個燈市只會更混亂。那時再要去尋找一個孩童,希望就更渺茫了。
定國公立刻就示意手下的人帶著何太夫人身邊的丫鬟下樓去燈市找人。
定國公便寬慰齊廵:「今日燈會,官府也有派人維持秩序,我已經令國公府的暗哨全部出動去尋找你弟弟了,應當很快就有消息傳來的。」
又對何太夫人道:「請老夫人安坐,貴府的孫少爺想必不會走遠的。」
齊廵便又向父親行了一個禮。禮數周全,讓人心生好感。
沛柔前生並沒有機會見到他,卻和他的遺孀夏瑩吹以及他的遺腹子思哥兒相處了好多年。
在夏瑩吹口中,他是很英武的少年將軍,十四歲就能上陣殺敵,在戰場上絕不肯退一步;也是很好的丈夫,待她從來是溫柔體貼,溫聲細語,從不會看一眼她房裡的丫鬟,也沒有讓她受過半點委屈。
定國公便和他聊起來:「年前在兵部述職碰見了你父親,他說你過完年也要隨他一起去西北了?」
或者是談及西北,這個他即將建功立業成就男兒熱血的地方,齊廵看起來並不白皙的面龐有了別樣的神采:「今年過年只有父親一人從西北回京,大哥仍鎮守在西北前線。父親的意思,明年就讓我留在那邊,他帶著大哥回京述職。」
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西北的確是可以大展宏圖的地方,可也別忘了,你的家人都在等你回來。」
可憐夏瑩吹的春閨夢裡人,終究還是埋骨於千里之外的西北戰場。
正說著,就有侍衛來報,已經找到了齊家四公子,馬上就會把人帶過來。
何太夫人立刻便起身要向父親道謝,雙方就又是好一陣客氣。
果然不過片刻,就有一個和沛聲一般大的男孩被七八個丫鬟簇擁著進了雅間,何太夫人將他好一陣埋怨,才想起來讓他和房中諸人見禮。
彼此都還沒有到要分席的年紀,因此也並不用迴避。
她還真沒想到這一世這麼早就會遇見他了,雖然她知道她今生必然也會遇見他的。
燕京貴族的圈子不過那麼大,若是今生徐家仍然沒有能夠逃脫抄家滅族的命運,三皇子繼位後的那幾年,在新帝扶持和齊延逐漸施展的才能下,齊家成為燕京權貴中的第一人,她和她的家族甚至可能還是要看著他的眼色過日子。
但是那不要緊,她是內宅女子,終此一生,也只會在內宅的三寸天地里打轉。哪怕她因此日驚夜懼,他甚至都不會知道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