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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富貴,富貴的也只有少數人。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哪個朝代都不是什麼新鮮事。
「可到了燕京城才發現不是這樣,那時候流民很多,朝廷好像下了什麼禁令,也沒有人在城裡施粥,只有城外有幾個粥棚,可那也根本就不夠吃的。」
「我父母原本是想自己賣身為奴養活我和我弟弟的,可因為我們算是流民,富庶的人家也不敢隨便把流民買回府去當奴隸。」
「那時候我弟弟實在太小了,走了這麼多路身體很差需要錢看病,所以我父母才沒有辦法把我賣了。」
實在活不下去了,當然也只有這一條路。
朝廷對於流民的管控向來很嚴格,那時候今上繼位,政局也不過剛剛穩定一兩年。可黃河是年年泛濫的。
年年泛濫年年災害,也就年年都有過不下去的普通民眾不得不背井離鄉。
即便是今年,等到了夏天,燕京城裡也不知道是什麼光景。
「我年紀也小,沒什麼力氣,很多正經人家也不肯要。可我父母卻死頂著不肯把我賣到那些不乾淨的地方去。」
「後來我運氣好,碰上一個好心的人伢子買下了我,還讓我進了定國公府這樣好的地方。又被陸嬤嬤挑中,能來服侍五小姐你,我實在覺得已經很幸運了。」
她的話說得很真心,她是真的對陸嬤嬤和那個好心的人伢子充滿了感激。
「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和弟弟能不能靠著賣我的錢活下來,能不能在春天天氣不那麼冷的時候回到家鄉。」
「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心愿,若能知道他們還活著,我也就都無憾了。」
她從貴妃榻上起來,在青磚地上跪下又給沛柔磕了兩個頭。
「紜春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鄉下丫頭,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已經心滿意足。不會說話,就讓奴婢給小姐磕兩個頭吧。」
「小姐良善,一定一生平安富貴,也用不著紜春為您赴湯蹈火,但紜春職責之事,必定盡心盡力。」
沛柔的心卻遽然疼了起來。
前一世她什麼也沒有做,卻仍然看見了紜春的真心,這一世她其實也並沒有做什麼,她的家人是否還活著,能不能找得到,都是未知之數。
這個傻丫頭從來都是這樣,別人一點點的好意,她就能用整顆心去換。
她不想再聽她說下去,要她趕緊回貴妃榻上躺好,「你方才說的我都記住了,等我父親回京就會和他說的。若有了消息,一定及時告訴你。」
月色里她沒有聽見紜春的回答。
可她知道,這個傻丫頭的忠心,世間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
第60章 送花
第二日也是詠絮齋也是停課的,沛柔由紜春服侍著起了床,讓揚斛捧了琺瑯彩春歸燕的花斛到松鶴堂前院的內室里去等太夫人起床。
她昨日雖然睡得晚,早上精神卻不錯,她到內室里的時候,太夫人還只是在梳頭。
沛柔就拿了一朵洛陽錦,準備給太夫人插到髮髻上去。
滿庭芳里的洛陽錦都是一朵花上同開紫紅、粉白二色,殊為名貴。
太夫人今日不出門,用的只是翡翠的首飾,一朵牡丹插進髮髻,頓時就讓原本名貴的翡翠玉簪也黯然失色了起來。
太夫人倒沒有立即把那花摘下來,還在銅鏡里欣賞了一會兒,才笑道:「我年輕時候也愛俏,家裡的牡丹花都是你曾祖父的寶貝,絕不許我們碰的。」
「每年開花時候總要請了幾個朋友來家裡小酌吟詩,詠牡丹花的詩詞作了有一屋子,後來有一年不知道怎的,家裡的牡丹花竟全死了,你曾祖夫就把做的牡丹詩全給燒了,實在是很可惜。」
「你曾祖父不許我們碰那花,也沒有個為了戴朵花就到別人家去采的事,你曾祖母只好就每年三月都進宮去,找尚宮局的女官們給我和妹妹做牡丹形的宮花。」
「那時候我和妹妹拿到那宮花,心裡高興的不得了,就每日都戴著花到處亂晃。等到出嫁後,我也帶了一匣子宮花過來。」
「你祖父是個只知道舞刀弄槍的,覺得不好看,倒也還算是會說話,說我戴了這花,反而讓那花爭了顏色。」
她就把頭上的花摘下來,放在手中賞玩。
「後來那一匣子宮花,我見了人就送一點,也就漸漸的沒了,早知道也該給你們姐妹留幾朵,年輕姑娘戴著玩兒,那花兒可遮不住你們的臉。」
沛柔正有心打探太夫人對於她進宮見徐貴太妃的態度,聞言就笑道:「什麼時候也進宮求求姑祖母,給我們姐妹也做幾朵玩玩。」
太夫人就拿著那花在沛柔頭上比了比:「年紀還是小了些,頭髮就不夠多。我看還是做幾朵小些的薔薇、月季、海棠什麼的好些。到時候你自己去求你姑祖母,我可不幫你說話。」
就把那花珍而重之的別在了衣襟上。
這是不反對她進宮見太妃了吧。
只要太夫人不反對,哪怕端午她進不了宮,以後也總有機會的。
沛柔就殷勤地問太夫人:「祖母,您看這幾朵洛陽錦放在哪裡養著好,園子裡統共就這幾朵,怕是三姐姐不知道,把它們全采了給我了。我覺得還是給各處都送一點的好。」
太夫人倒有些訝異:「我還以為是你早起進園子采的,原來是海丫頭幹的好事。你倒還知道這花叫洛陽錦,是誰教你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