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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之前柯氏雖然給了她相當大的自由,巴不得她鬧出些事來,可是她也沒有沒分寸到踏足這些地方。
那時候是他們成婚的第一年,秋闈剛剛結束,沛柔也沒有接手家裡的中饋,兩個人每在正房裡大眼瞪眼。
齊延乾脆找了個由頭,把她從誠毅侯府裡帶了出來。
白里在茶館裡聽人書,晚上是沛柔自己提出要去朱芙樓看看的。
齊延聽她嘴裡冒出這個名字來,沒忍住噴出了一口茶水。
她從前只聽見沛聲提起過這個地方,她還聽見過沛聲和人吹噓他在樓里「玉面徐郎」的名字。
再長大些,求沛聲辦事,比「六」提醒他跪祠堂的事已經不再管用,後來沛柔聽了這件事,就常常用這個名號來要挾他,還要他再三保證了他往朱芙樓去只是聽曲。
沛柔不知道齊延平會不會去這些地方,但她知道齊延很挑剔。
若有流連,只怕也只會在最好的地方。
這些地方做生意的人記最好,齊延若是曾去過,想必那裡的人就應當會識得他。
幸而齊延總算是過了這關,那迎客的婦人並不認識齊延,見他們打扮的矜貴,請他們在二樓雅座坐下。
沛柔仍笑眯眯地盯著齊延看,把他看的很不自在,朱芙樓里的媽媽領了姑娘們過來,齊延看也沒敢看一眼就讓人全下去了。
而後就有一位名槳羅階」的姑娘站在樓中開始歌唱。
據她是朱芙樓里最好的歌女,有人一擲千金,只要她多唱一首歌。
沛柔聽完卻覺得她的歌聲只是平平,覺得那個人可真是個傻子,就問齊延有沒有聽過這件事。
齊延點零頭,道:「你方才的那個傻子,正是你表哥永寧郡王世子景珣。」
這回輪到沛柔差點被魚刺卡住了喉嚨,齊延給她灌了好幾盞茶她才平復了。
幸而瑜娘早就嫁去了江南,景珣這樣的人,根本就配不上她。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沛柔輕輕的跟著那歌女唱了起來,一時又有些好奇,就問齊延:「若是你得了這樣傾國傾城的佳人,你會怎麼做?」
齊延就正色道:「若是我得了這樣的佳人,要麼把她放歸於人海,要麼就一劍殺了她。」
沛柔覺得他這人奇怪,追問他原因。
他就:「若是這佳人心術不正,引君王,動搖軍心,自然人讓而誅之。」
「可也有好多女子生而絕色,卻被容顏所誤,命途多舛,非是自己所願,也值得同。」
沛柔有些不服氣,烽火戲諸侯的褒姒,在志怪故事裡被描述成狐妖的妲己,這些事明明都是昏庸的帝王自己做的,憑什麼都是女子的過錯。
若君王不好色,將士不動心,一個女子生於亂世,王朝更替,又與她何干。
齊延卻道:「君王好色是君王的過錯,可為臣者只能服從;兵士人心不齊,就不會有戰力,為將者不殺敵兵,難道先對自己的士兵動手?也只能犧牲那個女子罷了。」
「若那女子的美色與心術真到了覆滅國家,將士丟械,牆垣失守的地步,難道也要容忍,放任百姓受苦麼?」
沛柔還想什麼反駁他,卻最終沒有什麼。
*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長安中的歌女,又把這歌重新唱了一遍,的確比那位羅階好了許多。
沛柔不再沉浸於過往的回憶,仔細去看時,卻發現居然是之前在延齡客書的女先兒邊的那個少女。
她再三確認了,應當並沒有認錯。
沛柔只覺得很惋惜,一入宮門,將來恐怕很難再聽見她的歌聲了。
接近亥正時,帝後帶著眾人一同登上內宮城樓,準備欣賞慶賀新年的焰火。
趙五娘果然喝多了酒,下去更衣喝了醒酒湯,此時站在沛柔邊還有些搖搖晃晃的。
她把自己裹在大紅的猩猩氈里,不再對沛柔有那麼強的敵意,看起來像一隻可狡黠的狐狸。
邊不斷有人涌過來,趙五娘就更站不穩了,還是沛柔扶了她一把。
趙五娘就望著她傻笑,露出瑩白的貝齒。
她忽然覺得趙五娘其實也很不錯,她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和她一樣爭強好勝,這並不是什麼大錯。
她們雖然做了一輩子的敵人,可也的確沒有真心地傷害過彼此。
趙五娘提醒她景珣花心,不是良配,在她嫁入誠毅侯府之後也給過她庇佑。前生沛柔也指點過趙五娘馬術,在她過世之後,真心實意的給她守孝。
若前生彼此能早些看透,或許最後還能有冰釋前嫌的時候,而不是只能默默地對對方好。
可今生就更難了。
趙家是先帝的一把屠刀,將她外祖一家盡數斬於馬下。
她們生在不同的家族,也生來就做不了朋友。
她會在心裡盼望她好,可她們的關係也只能這樣而已。
沛柔這樣的心緒沒有持續太久,亥時已到,有焰火劃亮了夜空。
昭永九年很快也要過去了,接下來是註定風起雲湧的昭永十年。
在煙花綻放的時候忽然也下起了冬的第一場雪。
雪花紛紛揚揚,落在眾饒衣物、發上,而後化成水珠,逐漸隱於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