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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歷歷在目,簡玉紗不由自主打量著袁燁的臉,他還是記憶中的模樣,明明眉目清秀,身材頎長,頗有讀書人的模樣,左顴骨上一道細長的疤,橫在蜜色的皮膚上,卻平添幾分邪氣。
他的眼睛看誰都是帶著一絲輕視和冷淡,似乎就沒幾個人被他放在眼裡。
「天之驕子、桀驁不馴」這八個字,配他再合適不過。
簡玉紗沒想到,會和袁燁以這種方式相遇。
袁燁當然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兒碰到「閔恩衍」。
他認完了臉,將冊子還給秦放。
秦放自覺領著冊子退開。
袁燁負手而行,在眾兵士面前走來走去,他突然停在三號面前,低頭看著對方的鞋說:「鞋挺新的,繡工不錯,兜鍪將士栩栩如生。」
三號紋絲不動,高聲道:「報,鞋是我娘給我做的!」
袁燁抬頭笑了,卻很快又斂了笑,右腳狠狠踩在三號的鞋面上,不輕不重地拍著三號兵士的臉頰說:「還挺自豪?這是在軍營,不是在你家後院,別一天到晚你娘你娘的。」
「噗嗤——」
八號笑出聲,袁燁走到八號跟前,掐著八號的臉,輕皺眉頭說:「又一個沒吃夠奶的?要不要我去奶子府里給你找個奶娘?」
其餘兵士更想笑,這回卻根本不敢笑。
簡玉紗站在旁邊,沒有任何表情,是一尊合格的石像。
袁燁放開八號之後,走到簡玉紗面前,直視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繼續往後走。
袁燁一邊走,一邊朗聲說:「我是你們的騎射教練,從今天開始,你們在我這裡,沒有名字,只有編號。你們也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叫我教練就夠了,如果要和近戰教練加以區分,就叫我騎射教練。我說清楚沒有?」
他的嗓音經福建的海風吹拂過,沙啞,粗糲,混合著海面的波瀾壯闊,給稚嫩的兵士們別樣的壓迫感。
二十兵士肅然道:「清楚了!」
「我跟你們第一次在營里見面,不像秦隊長那麼熟悉你們的能力,所以今天上午先由我檢查一下你們的基本能力,以後你們下午的時間屬於我,我什麼時候到,你們就得什麼時候到。沒有人可以在我這裡遲到,遲到就意味藐視上級,意味著挑釁我!我說清楚沒有?」
「清楚了!」
「如果這是在戰場,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兵,可這是在營衛,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成為我的兵。我會拿出看家本領教你們騎射,但是我不會費盡心力扶爛泥上牆。如果你是個被人瞧不起的爛人,請你安心做好爛人,不要找我問為什麼!不要在我眼前晃!不要讓我聽到你的聲音!我說清楚沒?」
「清楚了。」
「大聲點!」
「清楚了!」
袁燁交代完他的看重的要點,打了個手勢,和秦放一起,把兵士們帶去了更開闊的騎射場地。
馬廄的後勤兵,已經牽了五匹戰馬過來,每一匹馬的紅棕毛都很順滑漂亮。
袁燁和秦放親自去檢查了馬匹,兩人對視一眼,袁燁勾唇笑說:「今年的戰馬養的不錯。」
秦放說:「是我們隊一個兵士他爹負責養的,這兩年戰馬考核成績也都很好。」
袁燁有點兒興趣,問道:「他叫什麼?」
秦放說:「陸寧通,和閔恩衍私交不錯。」
袁燁頓時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兩人走到二十兵士面前,秦放指揮著二十人成四列,五人一組。
袁燁和第一列的人說:「以你們最後入林的騎馬需求為標準,只要能正常駕馭戰馬就行,不用學習其他花哨東西。所以很簡單,每個人騎馬跑一圈,聽哨聲行動,上馬!」
第一列的兵士,迅速上馬,動作整齊劃一,流暢自然。
袁燁點著頭,跟秦放說:「這一列還行,有點兒兵樣子。」
秦放嘴角懸著淺淡的笑意,說:「是還行,不過和咱們那會兒比,還是差了點。」
秦放今年二十五歲,十年前和袁燁是同一批入營的兵士,倆人曾經在一個班裡待過,惺惺相惜,關係還不錯。
袁燁想起年少的時光,臉色柔和了些許。
秦放看袁燁一眼,問道:「今年怎麼想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要福建待到三十歲。」
袁燁吹哨命令兵士開始騎馬,隨即漫不經心地說:「回來辦點事兒。」
秦放好奇道:「你回來才幾天就入營了,事兒辦妥了?」
袁燁搖搖頭,眼神冷淡了許多,說:「沒妥,遲了一步。」
秦放沒再細問他的私事兒,「後面怎麼打算?一直留在幼官舍人營?」
袁燁的眼睛,沒有離開過一司兵士的身影,他目光跟隨兵士的背影不斷放遠,他說:「在想,這半年就先這麼著吧。」
秦放點點頭,沒再說閒話,和袁燁一起看著兵士們騎馬奔跑。
一司兵士回來後,沙場塵土飛揚。
秦放與袁燁站在黃色的沙土裡,抬頭看著兵士們,也只有這個時候,將士才會抬著頭看兵士,看每一個兵士的下巴,看每一個兵士高高在上的樣子,看著看著,就好像看到他們以後也成為將士的樣子。
袁燁揮手示意兵士下馬,又示意第二批兵士上馬。
哨聲響,馬蹄聲起,六號到十號兵士,騎馬前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