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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妙雲瞪圓了眼睛, 結結巴巴說:「外、外祖父他、他不像那樣的人啊。」
黃懷陽就知道是這樣,他嘆了口氣:「說出去誰也不信,可死到臨頭, 究竟有多少人真有一把硬骨頭,能熬得住酷刑和獄中的屈辱?
你的外祖父與我不同,我是庶子身份長大,自幼遭過白眼,有能屈能伸的本事,不該說的話不說,因為我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惡果。姜家書香門第,你外祖父清正廉潔不錯,可到底是讀書人,有些事於他們而言,紙上談兵,不經一遭,根本不知輕重。
你外祖父一生太順遂,老了才經此一劫,實在慘烈。」
屋子裡意料之中的靜默。
黃懷陽又添了一句:「你外祖父其實做得很不錯,他當時雖說的確怕死,卻並不覺得自己犯了大不敬的罪。你是晚輩,這些話我本不該說,你聽便聽了,不要放心裡去。這一件事並不能抹殺你外祖父生前的功勳,他在我心裡,始終還是一個很值得敬重的人。」
「可我聽說,外祖父是自縊的,既有求生之心,怎麼又在您去過之後,自縊了?」
「因為我告訴他們,活命無望,死是定局。你外祖父一想到我去找他最厭惡的閹人低頭,後悔不已。人生就是一直在做抉擇,他先在聲譽與性命之間選擇了性命,然後再即將失去的性命與名譽之間,又選擇了保全名譽。」
「可外祖父難道沒想過,會將您置於什麼境地嗎?您該如何向母親,向身邊的人交代?」
「這是我做女婿應該承擔的,妙雲,爹義不容辭啊。」
黃妙雲心情異常複雜,她望著黃懷陽道:「所以,您不願意告訴母親?」
黃懷陽點了點頭,「你外祖父除了死的有些曲折,他活著之前行事光明磊落,你的母親是這世上最愛重他的人。我若說了,你母親該多傷心,何況……也不是我說了,你母親就信。在我告訴你真相之前,你難道就相信,我是一個狹隘自私的人?」
黃妙雲搖搖頭,說實話,她一丁點都不信,不論誰說,她更相信自己看到的,她相信她爹不是這樣的人。
黃懷陽苦笑:「你母親肯定也一樣。」
黃妙雲傷心地低著頭,是了,母親又怎麼會信,她父親臨死前才打碎自己精心養護多年的膝蓋骨?哪怕這話由丈夫親口說出,她也難以相信吧!
所以黃懷陽在既知姜心慈一定會痛苦崩潰的結果中,選擇了替她保留住心中關於父親的美好形象。
黃妙雲坐到黃懷陽跟前,用力地握了握他手,哽咽道:「委屈您了。」
黃懷陽笑一笑,端起不大熱的茶杯,喝了口溫茶,這是姜心慈剛才用過的茶杯。
窗外,人影倏動。
胡媽媽扶著幾乎站不穩的姜心慈回到了箬蘭院。
姜心慈失了魂魄似的躺在羅漢床上,死死地攥著胡媽媽的手,顫聲問:「你信嗎?」
胡媽媽臊紅了臉,她和姜心慈一樣,冤枉了黃懷陽這麼多年!
她想起自己這些年對黃懷陽的冷臉和姜心慈所受的委屈,紅著眼眶說:「當時肯定不會信,現在信。都這個份上了,老爺何必現在才說假話,又何必說的那麼詳細。」
姜心慈撲在胡媽媽懷裡,哭了起來。
胡媽媽抱著她安撫:「夫人,這也並不怪你……我苦命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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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七,迎親前夜。
胡媽媽拿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圖冊到團月居,跟黃妙雲講「道理」。
黃妙雲本來就緊張得睡不著,聽了些從沒聽過的話,見了些從未見過的「圖冊」,整個腦子都是漲的。
夜裡幾乎完全沒睡著,硬熬到了時候,天不亮就起來收拾打扮。
黃妙雲早起對鏡子一照,眼睛下面泛著黑,她「哎」了一聲。
胡媽媽聽到了趕緊過來說她:「好姑娘,大喜日子你幹什麼呢!不許嘆氣!」
黃妙雲指著她的眼睛,委屈說:「氣色這麼差,怎麼見人。」
胡媽媽笑了笑:「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姑娘安心,等一會子上了妝,就辨不出來氣色好壞了。」
很快黃妙雲就知道胡媽媽說的「辨不出來」是什麼意思。
一張漂亮的臉蛋刮膩子似的塗了一層白|粉,腮紅唇紅,對鏡一照,好傢夥,鬼都認不出來!
連黃景文都在旁邊說:「姐姐,好醜啊!」
話音剛落,挨了姜心慈一個彈指,她嗔道:「不准這麼說你姐姐。」
黃妙雲欲哭無淚,她覺得言哥兒根本就沒說錯。
姜心慈催黃景言:「你出去吧,等前門來了人,你好好地替你姐姐攔門。」
黃景言信誓旦旦一定攔住姐夫,麻溜地跟著黃景文一起去了。
總之黃妙雲一整天都在忙亂和焦急之中度過。
吉時將至,儲崇煜帶著人過來接人,王文俊特地告假回來當儐相,六皇子也叫了幾個文質彬彬的人幫忙,人高馬大的郎君在黃家門口圍站著,氣勢囂張。
黃景文汗涔涔地把提前準備好的題目念出來,謎底、對子、賦詩,都沒用上儐相,儲崇煜自己就對付下了。
黃景文只好拍了拍黃景言的背,說:「言哥兒,文關過了,武關就交給你了。」
九歲的黃景言一臉茫然:「啊?」
王文俊自營衛中出來,身體更加魁梧,他從馬上下來,笑哈哈說:「武關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