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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庭容鎮定地走出去,朱素素正在院內等他,李心歡和李心巧已經不見了蹤影。
千帆堂里,老夫人並不全信溫庭容說辭,便讓人去了吳美卿處問話。
吳美卿正在訓錢媽媽,隔得老遠都聽得見她說:「你素日行事潑辣,頗得我心,我倚仗你是個穩重的老人,如今卻連兒子也管不好,你叫我的臉往哪兒擱,又如何再保你家小子?我跟你說,娶那個什麼翠只是頭一步,壞了家風,你以為你兒子以後還能安然無恙?」
還是棠梨中斷了這場訓話,把朱芸想要的信息帶了回去。
最後朱芸得知果然如溫庭容所說,吳大來不及說出施中翠的身份就跑了。
至此,朱芸不得不信溫庭容所言,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怕是任誰也想不到,溫庭容會借刀殺自己的表妹。
姐弟兩個從千帆堂回去的路上,一路靜默無言。
過梅花塢的時候,能看見大片幾色梅樹,或有白雪落在上面,晶瑩剔透如琉璃點綴著紅寶石,伴有幽幽暗香縈繞鼻翼,似有似無,遠處一溜挺拔青松亦不能掩其風采。
朱素素往有零星石子的小路走去,兩手籠在狐狸毛袖口裡,溫庭容緊隨其後。
抬手拂開梅枝,透白的雪屑灑落在朱素素鴉羽般的婦人髻上,冰天雪地的背影里,曼妙的美人頭頂墨中一點白,隨風飄浮的綠絲絛揚在腰後,倒是頗有冬韻。
溫庭容抿著唇,大約能猜到朱素素要說什麼。
行至梅花深處,朱素素踩斷了一根枯枝,「咯吱」一聲響。溫庭容眉頭斂了斂,忽然握起了拳頭,捏著不安分的披風,腳下的步子也重了,這時的腳印比方才的重得多,一個個凹陷的印子像被千斤重的鐵塊碾壓過一般,深深地陷了進去。
朱素素終於開了口,她瞧著頭頂開的正旺的梅花,道:「今年梅園的梅花開的真好——庭容不想跟姐姐說什麼?」她忽然轉身直視溫庭容。
溫庭容漆黑幽深的眸子裡深不見底,定定地看著朱素素道:「不知義姐想聽什麼?」
朱素素也沒客氣,隨手摺斷了頭頂上一株梅枝,拿在手中把玩,清幽的香氣浮起,她掐掉一顆紅梅,捻了捻,指頭瞬間染紅,道:「這些時日家中變故太大,事到如今我才理出個頭緒來,你替我理一理,看我說的對不對。」
溫庭容倒是依舊面不改色,恭立原處,微微低首道:「義姐請講。」
朱素素平緩冷靜的聲音響起,在這片清淨的梅園毫不顯突兀,「我不知紅染出事因何而起,緊接著三娘就被老夫人叫去,然後便是謹言媳婦小產,老夫人險些又中風,昏迷三天,隨後三娘來鬧,牽扯出你和施中翠……這些事發生的都太快了,叫人措手不及!」
溫庭容聽到這裡仍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朱素素打量著他,心情很複雜,明明是她帶大的孩子,她卻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他一樣。
搓了搓鮮紅的手指頭,朱素素聲音似是被寒風吹冷了般:「遠黛小月這事怕是沒人會料到,還有老夫人氣病也有一半是為了這事的緣故。拋開這兩件事不談,紅染被燙了嗓子趕出去,三娘挨訓,這兩件事必然會發生,然後老夫人定會問個究竟,牽連出你,再扯出吳大,吳大咬出施中翠。你說是不是?」
這幾件事一環扣一環……細細推敲起來,就像被人安排好的一樣,不得不叫人膽寒。
溫庭容嘴角彎了彎,涼涼笑道:「姐姐未免多慮了,三娘性格如此,主僕不和也是遲早的事,又與他人何干,至於老夫人問到我頭上……若不是謝遠黛不幸小產讓事情惡化,三娘拼命鬧了今天這一出,當著眾人的面逼迫於我,我也不至於說出吳大的事脫身。況且,我也並不知與吳大相好的正是翠表妹,若義姐真覺得與弟弟干係莫大,那便仔細查查看,總有蛛絲馬跡可尋。」
朱素素咬了咬牙,她從未想過與溫庭容這般針鋒相對過,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道:「溫庭容!老夫人如今是沒醒過神來,並未細問三娘把紅染趕走的具體緣故,若是牽扯到你頭上,你又該如何說?!」
若是朱芸查問出來整件事的源頭由溫庭容而起,又由他結束,便是個傻子也要懷疑到他頭上,高門大戶的後宅里,哪一個又是吃素的?便是做撒手掌柜的老夫人年輕時候也和婆婆妯娌斗過,並不好糊弄。
朱素素動了怒,一是害怕弟弟會牽涉其中,以後在李家沒有立足之地,二是怕溫庭容壞了秉性,將來為非作歹,這又是個讀書厲害的人,城府極深,若真要做了奸臣,便是朝廷的禍患。
溫庭容不驚不懼,拱手道:「既然義姐懷疑,不如現在就去核查,若是確實與我相干,便把我交給老夫人處置或者報官也好,庭容絕無怨言。若是弟弟一身清白,還請姐姐看在多年情分上,勿要咄咄逼我,弟弟寒窗苦讀數十載,不會以官聲做賭注。」
朱素素心裡五味雜陳,信也不信,耳赤道:「紅染雖被發賣了,卻並不難尋,或是去問三娘,她也總會說出真相,你又瞞得了幾時?」
溫庭容依舊不氣不惱,道:「既然義姐心裡有了主意,放手去查就是。庭容問心無愧,自然不怕。」
反正紅染已經不在人世,李拂慈經歷過這番折辱,對於以畫表心意的事,必不會再對人提起,只要他不說,這事又怎會泄露,縱是朱素素再有本事,也撬不開這幾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