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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遇著姐姐姐夫出去,便曉得你在屋裡待不住。」
李心歡嘿嘿笑,舅舅一如既往地聰敏。
用膳時候,李心歡仍舊挑食,把不愛吃的東西挑到碗的一邊,堆在了一處,溫庭容見了伸著筷子就去夾。
李心歡忙用筷子擋了回去,紅著臉把一塊兒肥肉往嘴裡送,鼓著嘴低聲道:「我要吃的。」
吃罷飯,李心歡習慣飯後喝茶,溫庭容本不欲喝,似乎也有些渴了,可桌上只有一個漱口用的陶瓷杯子,他也沒多想,便想就著李心歡的杯子喝一口,以前外甥女小時候,他餵水之前都要先嘗一口的。
不等溫庭容奪過茶杯,李心歡又搶了回來猛地往嘴裡灌完了茶水,擦著嘴有些害羞道:「這我也要喝的。」
溫庭容明白過來了,外甥女長大、知事了,所以才有所避諱。
仔細打量著李心歡,溫庭容這才漸漸發現,外甥女已經十一歲了,稚嫩的圓臉正在一點點地脫除嬰兒肥,快顯出尖尖的下巴來,如含苞待放的一朵小花,可愛中又帶著點嬌媚。
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溫庭容頗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他的小外甥女,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覺地長大了。
忽然,溫庭容面色又變了,那點幾不可見的笑容消失殆盡,這丫頭因為何事開始有了這種心思,難道是……那日假山的事?
溫庭容感覺不妙,雖說小丫頭明年就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了,但他莫名地覺得,外甥女還小,也沒人配得上她。
而且……他竟然也不希望李心歡看得上哪個。
座上,李心歡隱約覺著舅舅似乎生氣了,那股怒氣並不明顯,但她就是能感覺到。
試探地扯了溫庭容的袖子,李心歡怯怯道:「舅舅,外甥女不是嫌……」
溫庭容抬手打斷了她說話,道:「你回去吧,我要去休息了。」
甜蜜的幸福感差點要把他溺死,可他很清楚,自己是絕對不能耽溺於此,父母親的死,北直隸的侯府……這些都是他的噩夢!
李心歡一面腹誹,舅舅明明不愛午休的,一面從椅子上下來,低著頭乖乖地行個禮便走了。
回到屋裡,李心歡是有些懊惱的,她並非嫌棄溫庭容,只是覺著……都十一歲了,再讓舅舅吃自己剩下的東西,喝自己喝過的茶杯,似乎不太好。
就這麼個小事,讓李心歡在屋裡悶了一下午,等到用了晚飯,才想著還是去幽篁居里跟溫庭容說清楚。
結果走到幽篁居門口,李心歡到嘴的話都咽下去了,好像怎麼說都不合適。
思來想去,愈發苦惱,李心歡索性去園子裡散散心,反正披了披風,裹一裹倒也不冷。
李心歡無意走到了放眼亭下,想起那日溫庭容躲這兒來的夜晚,夜涼如水,舅舅孤拔的身影倒映進她的眸子裡,像一顆閃亮的星星。
想著想著,李心歡便上了亭子,泠泠水聲從亭上傳來,她快著步子上去,這麼晚了,是誰在這裡?
李心歡上了石階,才喊了一聲「大伯父」。
很顯然,李拂一也沒料到這個時候還有人來放眼亭,放下酒杯迷迷糊糊道:「是心歡來了?」
李心歡見大伯父已然有了醉態,行了禮坐在一邊道:「大伯父怎的在月下獨酌?」
抬頭看了看朗朗月色,李拂一憨笑道:「原來還有月亮陪著我,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呢。」
李心歡兩手交疊,把下巴擱在手臂上,盯著李拂一脖子上一道道長長的紅痕,道:「大伯父,您脖子怎的了?」
摸了摸那些撓痕,李拂一還能感覺到疼痛,他漫不經心道:「是你大伯母抓的。」
李心歡眉頭跳了跳,原來大伯母這麼厲害啊……
還不待李心歡再問什麼,李拂一自斟自飲喃喃道:「其實汾兒人很好的,是我惹她生氣了。」
李心歡重新趴在石桌上,涼意從手臂上傳來,她依舊沒有動的意思,豎著耳朵認真地聽李拂一講。
李拂一飲了一杯,嘆氣道:「可我也不曉得到底哪裡惹她生氣了啊……反正,總是我的不對。」
李心歡腦子裡只浮現了一個字——呆。大伯父真是呆。
李拂一喝醉了酒不停地碎碎念,李心歡耐心地聽著。
原來吳美卿不僅潑辣,還很能翻舊帳,李拂一和朱素素之前的那些事,她都快念叨二十年了,沒有哪日放鬆過。
李心歡不禁扯了扯嘴角,舅舅常說她執拗,看來大伯母更執拗。
李拂一喝了酒又開始胡言亂語,雖然斷斷續續的不成句子,李心歡還是聽明白了,大伯父看到自己父母成親的時候,完完全全沒有嫉妒,全然是被開心給沾滿了心扉。
這點倒是和李拂念說的不謀而合,他們四個,有三個都是通透的,不明白的只有吳美卿一個人罷了。
李拂一的心裡話似是沉積了很久,這會子把李心歡當做了一個樹洞,敞開心扉地傾訴了起來。他說,娶了吳美卿之後,他便更確信心裡是沒有朱素素的了。
可偏偏吳美卿自己根本意識不到,其實他是愛她的。
李拂一堂堂三尺男兒,也難以啟齒這些濃情蜜意的話,夫妻兩個彆扭了二十年,磕磕絆絆也過來了。
李心歡聽了這話便急了,問道:「大伯父為何不同大伯母說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