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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芸下定論道:「果然是有這種禍主的丫鬟在,才連累了三娘。紅染那丫鬟雖然潑辣些,但也算是忠於主子,若是沒有這個施中翠,她便不會被趕走,我也不會找三娘來回話,也就不會誤傷了孫媳婦……由此看來,這丫鬟才是萬惡之源!」
朱素素開口道:「老夫人,這只是吳大一口所言,不如再……」
朱芸抬手打斷道:「不用了,縱是這小子有偏頗之處,也差不離了。」
朱素素便沒再言語了,倒不是她想替施中翠求情,而是力求公平而已,卻不想婆母走到這個地步,已經有些失了本心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但願李拂慈經此一難能夠長進才好。
老夫人心裡有了計較,擺擺手道:「羅墩,把這兩個奴才送出去吧,以後交給大夫人發落。」
錢媽媽走之前看了吳美卿一眼,眼裡透著請求之意。隔扇打開,外面的寒風颳了一陣進來,火盆里的火舌扭曲跳動,幾個人的腳底都生出一股寒意,但個個都紋絲不動。
屋裡又沉默了下來,直到羅媽媽又開了隔扇進來,才重新有了動靜。
朱芸臉色略緩和了些,道:「那丫鬟生了這等心思,又貼身伺候三娘,潛移默化總要帶壞了主子。三娘的罪過我不替她開脫,可這也不是她一人之過。首先便該怨我,是我管教不嚴,前幾日我說的話還作數,年後還叫她去庵里念經祈福,超度那福薄的孩子。」
雖然局勢沒有完全扭轉,只要還有緩和的餘地,不用立即把李拂慈送走,朱芸也已經很滿意了。
李家的老夫人頭一個認了錯,後面的哪個還敢撇開?從吳美卿開始,管束不力,御下不嚴;到朱素素的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再到溫庭容的不直言其事,過分含蓄。
李拂慈今日弄出的這場鬧劇,終於平息下來。
朱芸瞧見李拂慈還在抽泣,看樣子近乎暈厥,眼皮子半閉著,要死不活,讓她既心疼又生氣,忍不住便又多說了一句:「現如今的結果,是有丫鬟害你的緣故,你自己也不是全然無過,你若再不自救,為娘的便只能……再也不管你了!」
李拂慈從進了這屋就一次次地受打擊,一次次地經歷絕望,眼下已經沒有精力細細思慮,也沒有力氣答話,只是一味的低聲哭泣。老夫人這話又把她千瘡百孔的心肝狠狠地戳了一刀,李拂慈眼睛都要哭幹了,卻還是忍不住抽抽搭搭的,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朱芸嘆了很長的一聲,重重地往背後的湘妃色綾地花綢福祿壽喜紋錦被堆上靠去,半閉著眼道:「修潔,跟施家人說,那個丫鬟配給吳家小子,以後就是咱們府上的人了;汾兒,其餘的留給你處理,謹言那邊你也都去交代一聲;羅墩,把三娘送回去嚴加看管,再不許她出來了!」
羅媽媽動作最快,幾乎是抱著李拂慈出去的。
朱素素也應了,說明日就讓人去把施家老太太請來。
然而朱素素心裡明白,老夫人這可不是在憐憫施中翠。
施中翠到底不是李家丫鬟,老夫人不能隨意打殺,沒得為了一個低賤的丫頭犯人命官司,不說施家要大鬧一場,對李拂一和李拂念的官聲也不好。
可施中翠成了李家的人便又不一樣了,等到她嫁給了李家的下人,日子可就沒那麼好過。且不說老夫人整不整治她,就是她做的這事吳大的父母親都不會待見,婆母給媳婦立規矩,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錢媽媽又是吳美卿身邊得臉的媽媽,自有銀錢傍身,若是要給吳大再添身邊人,施中翠連丈夫的庇護都沒了。
這便是識文斷字多讀書的妙處,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直切要害,不給人留活路,朱芸這是把施中翠大半輩子都給堵死了。
吳美卿臉色也不太好看,本想來順勢逼迫老夫人一把,將李拂慈趕緊送走,卻沒想到讓三娘絕處逢生,她竟反吃了癟。現在朱芸還把交代謝遠黛夫妻倆的事交給了她,她該如何對兒子媳婦開口?只怕還得舔著臉求求兒媳才是。畢竟問題是從自己房裡人這兒產生的,事到如今也只能打落牙往肚子裡吞。
妯娌兩個再也沒理由留著,便要退出去,溫庭容跟著行禮也準備走,卻被朱芸留了下來。
朱素素和吳美卿兩個不解,也還是先一步出去了。
屋內靜如萬籟無聲,溫庭容淡然鎮靜。
老夫人盯著他道:「施中翠是你表妹,你為何要把這事捅出來不替她瞞著?」雖然溫庭容在一定意義上幫了朱芸,她還是有點懷疑。
溫庭容語氣平緩道:「昨日我在前院找到吳大的時候,逼問了他兩句,只說到是思柳堂的人,因旁邊又他人經過,他便嚇得跑了,我也沒有追上去,本想著早些告訴了義姐,交給她處理,這就被老夫人叫了過來。我既不知是我表妹,也沒有替她開脫這一說了。」
老夫人又道:「我將她配了人,你可怪我?」
「不怪。她自己不知檢點,既沒了清白,配人已是最好的結果,不然送回施家只有被打死這條路,庭容還得謝老夫人宅心仁厚才是。」
這話表面上聽起來很有道理,只有溫庭容明白,若是施中翠被送回施家,還會再被「賣」一次,倒是便宜了她,不如被困在施家,受各種人的欺負折磨才好。
老夫人再不疑有他,擺擺手讓溫庭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