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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沈蘭芝穿著十分隨便,連件厚實的衣裳也沒穿, 只裹著一張絨毯,頭髮隨意挽著,臉上沒有妝容,乍一看,就好像老了十多歲。
看來將死之人, 也不在乎以往看重的精緻體面了。
賀雲昭坐在沈蘭芝屋裡的靠背椅上,看著她淡淡道:「你把畢生攢下的銀子都給了程懷仁?」
沈蘭芝不答話。
賀雲昭淡笑道:「你以為垂死掙扎有用麼?你若真為他好,不如讓他拿著銀子老老實實做安身立命地根本,好歹可以苟活一世。使銀子找人害我,你出的了幾口氣?」
沈蘭芝死死地攥著身上的絨毯,一言不發,就像垂死之人,目光無神。
「若你老實說了,還想給我添怎麼堵,我好歹放他一馬,若你不說,就別怪我真的心狠手辣了。」
沈蘭芝無動於衷,賀雲昭面色漸冷,起身對門口的婆子們撂下話道:「去把迎春居的東西都搬出來,待會兒讓文蘭歸置到庫房裡邊去,屋裡只留床榻桌椅茶杯,其餘物件,一件不留!」
婆子們立馬執行,連個烤火取暖的東西都沒留給沈蘭芝,這樣的寒冬天兒,白日昏昏欲睡,夜裡冷得徹夜難眠,活著就是受罪。
從迎春居走後,賀雲昭便去了勤時院。
程懷仁穿戴齊整地來迎接她,面白眼紅,像終年不見陽光的病人。
賀雲昭開門見山道:「盧氏是你找來吧?」
程懷仁低著頭不說話。
「拿著沈姨娘的身後錢,偏要花在我身上做什麼?」賀雲昭年後便要去賀家,程懷仁想害她,不過是白費銀子而已。
賀雲昭見他無動於衷,看樣子是怎麼都說不通了,便警告他道:「你若安分些,我走之前你還有幾天鬆快日子過,你若不老實,待我走了,你的好日子才來了。」
程懷仁自嘲道:「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想看著我生不如死——夫人!我只問你一句,這半年來,你可曾對我真心關愛過?可曾有半分真心給我!」
像是被這個問題問愣了,賀雲昭抬眸定定地看著程懷仁道:「沒有。半點都沒有。」
程懷仁瘋了一樣衝上來,被待月和抱雲兩個擋住了。他齜著牙像沖籠的野獸,目眥欲裂地朝著她道:「你為什麼這般恨我!為什麼要這般害我!」
為什麼——因為前一世他們三個害死了她和何雲昭,以及她腹中的胎兒。
賀雲昭思及前世,不免感到淒涼悲愴,逼視著程懷仁道:「若我對你們千依百順,你和沈姨娘會怎麼對我?會留我一條命麼?」
熊熊大火,鋒銳長劍,何雲昭無辜慘死,賀雲昭可記得清清楚楚!
程懷仁咽了咽發乾的喉嚨,迷茫地說不出話來。註定站在嫡母與庶子的位置上,爭鋒相對是必然的結果,只不過他輸的更慘烈而已。
賀雲昭命兩個丫鬟放開他,最後申飭告道:「你給我找不痛快,我會加倍地還給你,快過年了,我奉勸你別擾了我的好心情。」
待賀雲昭領著丫鬟離去後,程懷仁猛烈地捶著桌椅,內心怒吼道:我會要你的命!
賀雲昭出了勤時院,便吩咐管事剋扣下程懷仁用的東西,既然他有錢,那就讓他花自己的錢好了。
小年夜裡,賀雲昭在謝氏處用飯,程懷信和四姑奶奶那一房的人都在。其餘幾房的人已經趕回去了。
謝氏告訴賀雲昭,待她走後,四姑奶奶的嫡子一家便留下來,在京都謀個差事安家立業。忠信伯府也不會顯得門第冷清。
程懷信到底年紀輕,又未娶婦,沒有可以依靠的兄弟和長輩,若有四姑奶奶一房的人幫扶著,也可快速自立門戶。
一家子一起吃了個熱熱鬧鬧的年夜飯,賀雲昭回了榕院後,待月給了她一封武定侯府傳來的信。
一張花箋上寫了幾句祝福語,還有曹宗渭和倆兒子的手印。
賀雲昭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把花箋收了起來,便聽從前院回來的抱雲說,程懷仁帶著包袱出去了。
皺一皺眉頭,賀雲昭讓待月跟去。待月腿腳功夫好,擅長跟蹤人,抱雲拳腳功夫好,打架很厲害。這事讓待月去最合適不過。
待月接了命令,便帶上一柄長劍,跟著程懷仁去了一家酒樓里。
酒樓里,程懷仁與沈玉憐相聚,叫了幾樣小菜,一壺酒,兄妹二人一起吃了個潦草的年夜飯。
因這房間是最梢間,隔壁住了人,另一邊是無窗戶的牆壁,內里房梁高,便是躲在屋頂,也難得聽清裡邊人說的話。
待月揭了一片小瓦,見表兄妹二人一起吃吃喝喝半天,也只是互訴衷腸,相擁而泣,哭聲比說話聲清晰多了。
程懷仁與沈玉憐現在是同病相憐,又是小年夜裡,一籮筐說不完的話,待月都看了大半個時辰,都沒見兩人又什麼異常之舉。
沈玉憐哭累了,喝了杯溫熱的水,擦了擦臉道:「前幾天病犯了,才一直不得相見,今日便把正事辦了吧。」
程懷仁點頭道:「娘把銀子都我了,你先拿去見見龍道婆,若她肯相助,我再同你去細細商議。」
沈玉憐接過沉甸甸的銀子,眼裡藏著一抹驚詫,沒想到沈蘭芝存了這麼多銀子,她明明記得姑姑以前跟她哭窮過的!
懷抱金銀珠寶,沈玉憐道:「姑姑說龍道婆居無定所,我先去她舊居找找看,等事情定下了,我再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