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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懷仁咬緊牙關,面色沉得能滴水,道:「你們家嫡庶有別,我家卻是沒有的。」
曹家族學裡的多是嫡出的人,嫡出的哥兒向來感覺自己高人一等,便有人道:「這說明你們府里沒規矩,嫡庶有別,那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嫡出就是嫡出,庶出就是庶出。」
程懷仁這些日子握著伯府的鋪子,看慣了下面那些人商人阿諛奉承的模樣,只有在這裡,和這些公子哥兒們比起來,他的身份仍舊是那麼卑微,那麼不值一提。
許是膨脹之後再不肯受辱,程懷仁還嘴道:「算起來,你家裡也是曹家庶出的一支,人家嫡出一支未論嫡庶,你就敢說自己是嫡出的?」
挑事兒的哥兒家裡都是庶出的第三代了,而且家中長輩早就自立門戶,在朝為高官,他本就是正正經經的嫡出哥兒,哪裡受得了程懷仁這樣貶低他?
年輕人又總是血氣方剛,二話不說就動起手來,剛從外面方便了回來的先生都過來制止不住。學堂里嫡出的哥兒看不起程懷仁,不肯幫忙,庶出的哥兒就更不會幫忙了。
二人越打越凶,扭打在一塊兒根本就分不開。
先生沒辦法,只得讓小書童去侯府里喊人來,把兩人分開。
侯府里除了兩個老的,和兩個小的,基本沒主事的人,得臉的管事帶著護院趕去,把兩人分開來。
管事也是個會看臉色的人,他知道自家主子最近不大待見程家庶出的少爺,這廂鬧事的又有個嫡出的哥兒,偏心哪邊不言而喻。
程懷仁倍受侮辱,撕爛了書吼叫道:「狗眼看人低的狗東西,我再也不來這勞什子族學了,一個個的廢物,讀你娘的狗書去吧!」
這一罵,就捎帶上了不少人。程懷仁這回是真的沒地兒去了。
衝動發泄之後,剩下來的就是莫名的恐懼和空虛,程懷仁忽然覺著,自己真的半個依仗的人都沒有。家裡鋪子都被他敗了,新鋪子又砸了不少錢進去,手裡能使的銀子不多。至於人脈方面,除了武定侯,還有誰記著伯府的人情,肯拉他一把?
沒有,一個都沒有。
程懷仁感覺到非常害怕,仿佛還未走上去的仕途已經被人給堵死了路。
四肢冰冷地走在街上,程懷仁心裡唯一的一點希望就是,娶個好夫人。就算是仰仗著岳丈家的關係,他也要把伯府立起來。
今日之辱,他記得清清楚楚,總有一天,他會雙倍奉還。
程懷仁還沉浸在幻想之中,便被伯府的小廝捉住了,說夫人喚他回家。
程懷仁現在哪兒也不想去,只想回家,痴痴呆呆地跟著小廝走,什麼也沒問,一路走回了伯府。
走到家門口,程懷仁才漸漸清醒過來,嫡母好端端的叫他回去做什麼?難道是聽到了學裡的風聲?
不管嫡母怎麼說,那個地方他是再也不會回去了。
到了修齊院,程懷仁腳步虛浮地往次間裡邊走去,到了賀雲昭跟前,請安行禮後,嘴唇發白搶先道:「母親,我以後不想去學裡了。」
賀雲昭詫異地抬起眉毛問道:「為何?」前一世程懷仁便是在此之後不久否極泰來,在曹家族學偶然結交了新帝手下功臣家中的公子,他現在不去,那可再好不過了。
程懷仁把同窗羞辱之事巨細無遺地同賀雲昭說了,緊鎖眉頭,紅著眼眶道:「母親,他們實在刻薄,我堂堂七尺男兒,怎能忍受那般侮辱?」
賀雲昭聽罷恨不得撫掌叫好,那些人說的都對,程懷仁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個庶出的哥兒也妄想一步登天,要不是嫡出的哥兒一個個的都出了事,哪裡輪得到他?
斂住快意,賀雲昭淡淡道:「不想去就不去了,不過侯爺那邊,還是要知會一聲,畢竟他照顧了你好幾年,這樣貿然離開,豈不是打他的臉?」
程懷仁倒是沒想到,嫡母居然認同他,並且替他這般考慮,他以為按著賀雲昭的性子,該羞辱他一番才是。
稍稍平復了情緒,程懷仁道:「兒子謝過母親,改日我便登門道歉,同侯爺好生說說。」
「你一個人去太不像樣子,我跟你一道去。倒時候備著厚禮,省得人家介懷。」
「母親說的是。」
「不過你讀書的事,還是不能耽誤。既然不願在曹家族學,便給你請一個先生來教你就是。」
程懷仁吐了口氣,方才衝動之下做的事,總算沒有導致太嚴重的後果,說到底,還是嫡母待他真心的緣故。
他作揖道:「一切全聽母親的,不過這先生不知道好不好請?」
「雖然咱們不認識什麼清貴的讀書人家,但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銀子怎麼就不好請?不過這回我可不能縱容了你,要請則要請名師嚴師,否則你的課業一再耽誤,學不到真本事,將來如何立足?」
「母親說的是,兒子曉得。」程懷仁心裡感動著,聲音都哽咽了。
賀雲昭見狀心裡波瀾不動,就程懷仁這副飄飄然的狀態,再請個嚴師對他來說就是折磨,何況她有個非常合適的人選,保證程懷仁將來的仕途「一帆風順」。
賀雲昭直接做了決定道:「我聽說京郊有個汪舉人,教出了好幾個學生都中了進士,現在都在京中任職。這會讀書的未必會教書,考的不好的未必不會教人,畢竟科舉還有個氣運在裡邊。汪舉人雖然是個舉人,自己卻能教出不止一個進士來,說明不止是學生學的好,他自己也教的好。我尋摸著,花重金聘請他來教你三年,今年考不上也不算,等到三年之後,能中舉人也是好的。你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