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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眼打量江水眠的時候,她也捧著飯碗,眼睛越過碗沿偷偷摸摸的看她,四目相對,盧嵇心底一顫,江水眠眉毛一抖。她立刻收回目光,兩隻白瓷似的手抱著碗,跟飯粒大眼瞪小眼。
盧嵇看見她十根手指上,相當潦草——可以說是氣死人的塗著那紅色的美指油。
指甲旁邊的皮膚上都有美指油,塗的凹凸不平,還有一些有沒幹之前被蹭掉的痕跡。
他心底亂起來。
盧嵇覺得自己讓人去買美指油的行為就挺可笑的。
美指油很不配她。江水眠是個粗枝大葉的性子,她又練武多年,是個小俠女,怎麼會塗這些玩意兒。
可看她用了,盧嵇又覺得她居然到了愛美的年紀。那個小丫頭也開始希望自己變漂亮了?是不是下一步就會喜歡漂亮衣裳,喜歡注意別人,考慮什麼時候嫁人了?
跟宋良閣的放養不一樣,他面上嬉皮笑臉的對她,實則懷抱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盧嵇把這種心情自顧自比作「青春期女兒的父親」,以至於忘了白天談話後,江水眠馬上就算是嫁給他了。
這種落差,顯然兩個人都不能適應。
盧嵇心裡亂,放下飯碗,聲音重了一點。
江水眠立時像個受驚的兔子似的抬起頭來,端著飯碗不知道是不是她也該放下。這幾年,她對外裝天真的功夫早已爐火純青。
盧嵇也慣常是表面功夫了得,笑道:「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虐待你呢。」
江水眠:「啊?」
盧嵇羅里吧嗦的又嘴賤起來:「手上塗的這樣血淋淋,拔了指甲也沒有你慘烈。就算卸了美指油,也活像是我扶貧了,我都跟肅卿說了多少回,買點好衣服穿。別的你學得多不多我不知道,他這個河北果農的樸素審美,你可真是學了十成十。下次給你弄點粉毛線扎頭,再穿個綠油油的棉襖配個被面似的紅褲子,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跟仙子似的美了。」
江水眠:……你丫這些年就嘴欠見長。
她絞著手指,故意道:「老爺。這東西是用小刷子的啊,我不會弄。」
盧嵇噎了噎:「你叫什麼?」
盧嵇心道,盧先生三個字都差點把他憋死,再叫老爺,是要氣死他麼?!
江水眠憋笑,面上一本正經:「魯媽說了,我要管盧先生叫老爺。」
盧嵇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荒唐的笑了:「你怎麼不叫我大官人呢。叫爺不打緊,可我到底有多老。」他居然還在意起這個了。
江水眠委屈:「那我要叫什麼?」
盧嵇也不知道,他悶頭吃飯,故意考她似的:「自己想。」
江水眠:「叫盧先生不是太疏遠了麼。」
盧嵇:這倒也是。
江水眠:「別的我也不敢叫。」
盧嵇抬眼挑眉:「別的什麼?」
江水眠試探:「煥初……」
盧嵇:「……」其實這樣叫也挺好的,他心裡被這兩個字燙的熨帖極了。
卻笑嘻嘻:「江水眠,你膽子要上天了是吧。這還是進家門第一天,過幾天就要指著我的鼻子喊我姓盧的了?」
江水眠愁眉苦臉:「那、那怎麼叫才好。」
她面上那叫一個侷促可憐,心道:姓盧的,真是給你臉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江水眠十四歲的時候也來過天津一次,發生了很多事情,也就是那時候盧嵇發現自己很喜歡她的。
後面會再寫相關的回憶篇。
不過盧嵇也不是那種戀童傾向,他明顯覺得江水眠更能理解他,就算是喜歡她,也從來希望眠眠成為獨立且有知識的人~
也就因為這樣,咱們盧老爺一直猶猶豫豫,把不准自己到底該當個家長繼續等她長大,讓江水眠自由選擇,還是趁她沒有喜歡的人時就表露自己。
☆、指甲
盧嵇放下筷子,笑容下有點欠揍的得意:「我到了我爹這邊,算來年紀行五。叫五爺就是了。」
江水眠倒是以前聽別人叫過他「五爺」,原來是這個由頭。
江水眠想翻白眼,還是趕緊叫了一聲:「五爺。」
盧嵇忍不住勾唇,有意道:「嗯,小六。」
江水眠茫然:「為什麼我是小六?」
盧嵇看她,一副「你還不明白麼」的神情。
江水眠小心翼翼:「因為我上頭那五位姐姐?」
盧嵇不否認。心裡卻覺得,她來了真是太有意思了,連吃頓飯都比以前有趣多了。
江水眠:……再扯,再扯。我看你往下怎麼給我圓。
她正想扯到那「五位姐姐」的話題上時,盧嵇似乎看出來了,開口:「得了得了,手笨又怪刷子了。你就學武利索,其他什麼——我倒忘了,你吃東西也利索,扒蝦殼剝雞蛋,那種為了吃動手的事兒,天底下沒人比你更厲害了。你說你這指甲天天在我面前舞來舞去,就是樹杈子沾點紅漆,也比你好看。」
江水眠忍:這傢伙又開始叨逼叨婆婆嘴了。就算他不怕女人,也沒哪個女的跟他過得下去吧。
盧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江水眠其實心裡是很清楚的。
只是這些年,他留學歸來之後又北上,天天在人精里混日子,怕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說話做事,便裝的愈發荒唐不靠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