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頁
李沛對他這個弟弟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好多年前。
怯懦、蠢笨,總是慢別人半拍,也總是唯唯諾諾的拽著他的胳膊,道:「哥、這麼幹,不太好吧。我們不應該這麼做。」
是,不應該做的事情,他做了那麼多。
但李沛要不是小小年紀就加入過白蓮教,替教內殺人放火,哪來從小無父無母、名字都是自己起的兩兄弟到今天的活路。若不是他只要是參加教內活動,就以滅洋為名,去搶奪那些城鎮人家的物品、大洋,哪兒來的衣裳暖飽!
他屁都不懂,倒是很會來指責他!要是李顛敢真的頂撞反駁他,他倒是還能高看這個弟弟幾分,但李顛或許也是知道敢反抗就會被他打個半死,或許李顛壓根也沒這個膽子,李沛的欺負下,他只變得愈發沒出息,沒本事。
上一次李顛對他動手,還是因為他慫恿這個當弟弟的拿矛戳死了白幕布後面綁著的人。
那時候李顛發著瘋流著淚,仿佛讓他下十八層地獄的不是世道而是自己的親哥。
不過就算李沛精心安排了這件事兒,李顛也並沒有因此變得強硬起來。他雖然對李沛動手,但最終還是打不過,被反揍一頓,抱著頭窩在房間裡嚎啕大哭。李沛當時覺得無趣極了。
有些人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不過後來李顛哭的嗓子都快啞了,李沛看他都快背過氣去,也算是安慰似的補充了一句:「這是得罪了阿恆的人,你不動手我也會殺。我不殺,就阿恆那脾氣,也會去找人殺。反正都是死,誰殺的也無所謂。」
李顛有沒有被安慰到,他不太清楚,不過他還是以前那副死樣子,倒是讓李沛覺得很失望。
後來李顛自做決定,居然跟那個斷腿的姓宋的離開了。三年半之後,搖身一變,居然回到了中華武士會,還自己開宗立派,倒是讓他很吃驚。夏恆說李顛功夫很不錯,或許以後也可以為他所用。
李沛一直想試試他到底功夫如何,只是回了京津沒多久,就被盧嵇一槍打中了小腿,臥病在床,沒了這個機會。
這會兒終於有了第一次兄弟二人的交手,李顛卻已經比當年狠太多了。
或者說是李顛一直想對他發狠,只是如今終於有了能力。
李沛小腿上疼的幾乎讓他面上盡失血色,身子一歪,李顛卻毫不猶豫的揮鐧朝他而去。李沛連兵器也顧不上,鬆開手,連忙朝後滾去。那雙鐧砸在地板上,一聲巨響,留下個清晰的凹痕!
李沛撐著腿爬起來時,冷汗不自主的出了半邊:若是落在他身上,就只有個死了。
李顛卻頓住了腳,踢了一下地上的朴刀,朝他踢去,望向他:「撿起來,我們再打。」
李顛終於在場上直視了他的雙眼:「為了咱倆之間的對錯。弱肉強食是你的準則,今日我打死你,你作為被食的弱者,一定也是滿足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是蠻喜歡李顛的。雖然筆墨不多,雖然他性格也有點招人嫌哈哈。
☆、第128章
李沛陡然拔起身子來,朴刀看似是從身子左上斜下劃來,卻在李顛抬鐧阻隔的時候,陡然往下一落,橫劈過去。李顛腰向後一撤,手腕一沉,將鐧向下反握,猛地敲在了朴刀的刀柄上,震得李沛雙手發麻。
台上叫好聲不斷。倆人打的都極快極狠,台上是險象環生,觀眾看得卻是目不暇接。金屬相撞的聲音簡直就像是角斗場裡的慘叫一樣,讓周圍人忍不住站起身來,兩方的鐵器都極沉,打起來更有幾分人被兵器帶著跑似的極限感。
但李顛踢得那一腳,顯然有點效果,李沛多次攻擊都被他防住,而且手臂還被李顛的力氣震得發麻,動作已經變得遲緩起來了。
江水眠坐在台子上,瞥了一眼身邊的宋良閣。
宋良閣看的也還算是認真。
其實宋良閣討厭他,或許是因為李顛本來就牽扯四年前的事情,或許他本來就沒打算教過徒弟,他的戒備和敵對,江水眠能理解。但另一方面,宋良閣肯放他走,任他來天津開宗立派,就是對他的水平能感覺到滿意了。
作為師徒,強說要什麼情深就有點自作多情了,但一個學,學的認認真真;一個教,教的能拿得出手。就也算是一段師徒本分了。
而李沛在自己越打越退的過程中,也心裡愈發的涼。
他明顯是跟江水眠一個路子學出來的,只是他比江水眠又力量上的優勢,卻也少了幾分她的靈和狠。但李沛曾經對上江水眠,也幾乎可以說是略敗一籌,驕傲如他,那是李沛頭一回被槍打中,落荒而逃。如今再見同樣的招式,自然心中有條件反射的謹慎恐懼。
若說倆人水平是平分秋色,那李顛在觀眾台上的徒弟為他吶喊著,李顛自己滿身跟燃著火似的,恨不得把所有的舊事兒都用這對兒鐧掀開,仿佛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江水眠以為是錯覺,天上似乎飄下雨絲,落在了臉上。宋良閣撐起了帶來的油紙傘,倆人已經打得台子上千瘡百孔,雨只是慢慢悠悠的下,李沛本來體力就已經透支,一條腿還舊傷復發,曾經無數次讓他引以為傲的運氣似乎並沒有站在他這邊,今日今時,一切的好仿佛都是要給李顛造勢。
李沛忽然體會到了一點恐懼。
他不太明白這種情緒。更不知道在他替夏恆去殺別人一家老小的時候,在他更年輕時候拿著刀子衝進地主人家逼人交出所有家財的時候,那些在他刀前的人,是同樣的恐慌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