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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笑道:「撒個大爺,還以為恁是童子尿?俺幾個先去洗了,要不然到時候又要爭桶!」
「哎,老夯,恁別走,陪俺一下嘛。讓他兩個先走!」
四個人在洞口邊分手,兩個人轉身回去,要去井邊繼續沖水了,另外兩個男的站在洞邊一邊聊天一邊放水。江水眠看他們個頭也差不多,天色又黑,她分辨不出來帶了鑰匙的是哪個,忽然就聽見兩個放水的男的抖一抖褲子,傳來叮鈴啷噹一陣響聲。
江水眠轉頭看向兩個往溶洞裡放水還在比誰尿的遠的男人,默默從衣袖裡拿出一把匕首,朝他們弓著身走去。
「老夯,恁是憋了多久了?至於麼?」腰上掛著鑰匙的男人道。
老夯卻沒回他話,他忽然聽見老夯朝後微微一仰,悶哼一聲。他轉過頭去,只來得及看到一雙白的跟玉似的手,抓著一把刀面錚亮的匕首,劃在了老夯脖子上。那隻白手扒住老夯的下巴,讓一臉呆滯還沒反應過來的老夯朝他轉臉過來——
下一秒,溫熱的血濺了他一臉!
他嚇得連忙兩隻手去揉眼睛,褲子掉下去都顧不上提。血好像極粘稠,越揉越睜不開眼來。他上下眼皮都快被黏在了一起,連忙驚叫道:「恁誰?!不要殺——」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著一具屍體又掉進溶洞的聲音。那雙看起來就冰涼涼的女人的手,一把扣住了他的下巴,逼著他向上抬頭,差點咬住了自己的舌頭。他還想開口喊,脖子上一燙。有空氣擠進肺里,溫暖的喉管暴露在夜風裡,他想喊也喊不出來了。
他清清楚楚意識到這是背後那個女人故意的,她不想要他發出一點聲音。他眼睛睜不開,喉嚨在噴涌著血,拼命想掙扎著,那個女人卻拽住他辮子,低頭將他後腰上的鑰匙一把拽下來,然後一腳蹬在他後背上。
朝臉上撲在了風一下子吹開了上下黏在一起的眼皮,月光漏了一點在溶洞底下,他睜開眼看見了老夯趴在大石頭上抽搐,看見了剛剛被他扔下來的老太平靜的睡姿。
江水眠抓了一把枯草搓掉地上幾個斑斑點點的血跡,把草也扔下了溶洞,故意留下了他們兩個滑下去時掙扎的鞋印。
她從後頭割喉,難免一隻手上濺到了血,江水眠顧不上那些,隨便在褲子上搓了搓,把鑰匙貼身放著。現在她要找的就是糧庫。
江水眠找了半天,還是聽見驢的聲音,才找到了倉庫。他們把驢隊帶上來,自然也扣下了驢,打算殺了做些什麼驢肉乾驢肉火燒之類的。幾頭驢先被拉到後廚去殺,剩下的上百頭也不安生,受驚的在圈裡亂轉亂叫。驢圈沒多遠的地方,正是他們的糧倉。外頭掛滿了去年曬得苞米,還有人進進出出的正把罐頭和米麵往裡搬。倉庫為了防止受潮,棚頂上都有支開的窗戶,江水眠等了好一會兒,看著倉庫落了鎖,才輕輕巧巧的從天窗跳進去。
木板架子上擺著不知道多少袋米麵,江水眠也在猶豫,到底帶點什麼給那幫快被餓死的人質?這倉庫里雖然都是食材,卻沒什麼能直接吃的?要不然還是罐頭?
她正四處扒拉著,忽然看見另一邊的天窗,居然也有個人影輕輕巧巧的落了下來,那人蹲在罈子後頭沒有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扶著架子,四處翻看。
倉庫里沒有燈,江水眠也看不清楚,她連忙縮到罐頭架子後頭。
她心道:難道是這寨子裡彈盡糧絕了好一段時間,有土匪聽見運糧上來了,等不及的要先偷點回去?
然而她卻看著那人路過了裝米麵的架子,猶豫了一下放棄了,他看見了好拿的苞米粒袋子,也是拿手抓了一捧,沒帶走。卻一邊看一邊找,朝罐頭的架子而來。
江水眠心道:這傢伙還挺識貨,知道罐頭裡都是肉,打算來偷罐頭呢。
她蹲在角落裡還等著呢,卻看著那人腳步有一些不明顯的蹣跚,姿態戒備卻讓她覺得熟悉異常。江水眠看不見他的臉,卻無數次聽過這樣的腳步聲。
小時候,她坐在門裡玩,聽著門口街上無數的腳步聲走過,他的腳步聲剛剛接近,她就知道,就能第一時間去打開門,對上他驚奇的面容。
雖然這個腳步聲曾經在三四年前稍有了不同,但她無數次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感受著它逐漸靠近,他走進臥室,能毫無聲息的推開她那扇總是咯吱作響的門,走近她床邊,輕輕捏住她被子往上拽一拽。
特別是這幾年,她總是睡在他隔壁偶爾照顧她,無數次因為他細微的腳步聲而驚醒,腦子沒清醒眼睛沒睜開,就先判斷他起身是要做什麼。
然後下一秒明白,他去上廁所了,他只是睡不著起來練武,他想過來看一看她。而後迅速安心,再度睡著。
當宋良閣正在查看那架子上的罐頭時,忽然感覺一個人影從角落裡站了起來。他驚得渾身繃緊,暗自將前些日子奪來的那把刀握在手裡,卻看著那身影往前走了半步,站在倉庫髒兮兮玻璃透進來的一點月光里。臉蒼白,眼眶發紅,兩隻眼睛裡含著半汪蘇州河的水,下巴上被濺了一些血。
宋良閣以為自己是這些天被餓出了幻覺,他就差給自己來一巴掌,打到清醒。
那個小丫頭往前邁了兩步,卻一股腦撞進他懷裡,兩隻手像是黃山松的樹根緊緊扒著山崖石壁,她抓住了他後背的衣服,兩腿站不直,要把他拽倒似的哽聲道:「宋良閣!……怎麼什麼事兒都要讓你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