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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姓郭的匪徒也同意了這一點,伸手在一式兩份的協約上簽了字,那匪徒從羊毛襖子裡掏出一個木頭刻的令牌,道:「等三日之後,你們拿著這個令牌上了山,送來物資,我們放三分之一的人質。送來一千五百套軍服,我們就再放三分之一。等到委任狀下來,我們就把所有的都放了。」
盧嵇倒是沒有異議,他起身想要握手,那匪徒卻不知道握手,抱了抱拳,轉身拿著那協約就走了。
江水眠想著事情能這麼順利,也多虧了盧嵇在場,要真是吳雨林和田忠那樣的倨傲和官爺脾氣,這事兒必定搞不成。臨城在這份協約簽署後,立刻開始了狂歡,住在火車裡打花牌的,住在樣樓里找女人的,天天花天酒地,仿佛已經成功完成任務,等著回頭領賞了。盧嵇卻憂心忡忡,沒有人質到手,他就要做好準備。
所謂抱犢崮,意為山勢險峻,成年的耕牛都沒有辦法上山,為了耕種山上小片的徒弟,只能扛著牛犢,上山飼養。
他們要送物資上去,自然也只能找驢拉,長長的驢隊蜿蜒進了山里,裝的不但有生活物資,也有之前洋人人質寫信要的安眠藥、罐頭食物,報紙和香菸也送上山。盧嵇看著那幫子洋人俘虜都有空閒寫信要求吃水果,吃牛肉罐頭,心想他們的日子也不會太差,但他擔心的是中國俘虜。
如果洋人一個個都活蹦亂跳的下山了,中國俘虜卻都半死不活的,且不說他自己良心上能不能過的去,就是全中國的民眾也都會怪罪在北京政府頭上。
然而就在那幫子大腹便便的官老爺吃喝玩樂的時候,盧嵇若是表現的太過敬業也不合適。他穿的就跟在檀香山度假似的,讓人撐了把大傘,弄了個躺椅,在山腳下的小溪邊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卻打著扇子緊緊盯著那蜿蜒上山的驢隊。
江水眠穿著過膝蓋的短褲,套著白色的針織襪子,帶著寬檐帽,坐在他躺椅旁邊,道:「你這也算是驕奢淫逸?」
盧嵇順手給她打了兩下扇子:「旁人看著我帶著姨太太出來玩,就夠編排我了。後頭還有人看著我呢?」
江水眠抬頭:「有啊。田忠在跟幾個人一邊溪里泡腳一邊打麻將呢,克里斯汀也在河邊——她下水游泳了。」
盧嵇給她扇了兩下風,又覺得自己手賤。想生氣,又覺得這會兒陽光正好,天也很藍,她也在旁邊,鬥氣可以留到晚上回去,白天還是享受一下:「別看她。等過兩天,你師父就該下山了,他只要不出頭,就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兒。我怕的是山上發生什麼不公的事情,他坐不住,出手攔人了。」
江水眠也在憂心這個。
盧嵇手慢悠悠的給扇著風,倒也舒服,她垂眼道:「他應該沒那麼傻。他一向不是特別在乎別人的死活的。這種事兒你乾的出來,他未必幹得出來。」
盧嵇微微聳肩:「我覺得未必,他要跟我不是一路人,我們也做不成朋友。」
話音未落,江水眠和盧嵇忽然坐直身子,往山上看去。他是對槍聲太過敏感,江水眠則是聽覺極其敏銳。他們倆應該都沒有聽錯,驢隊已經全部上山,山溝里卻傳來兩聲槍響!
埋頭在水中游泳的克里斯汀沒聽見,打麻將靠摔出氣勢的田忠也沒聽見。
緊接著山上又一陣槍響,不知道是送上山的洋火被點燃還是煤油瓶被摔碎,山上冒氣一陣灰白色的濃煙來。河邊的人這才都瞧見來,田忠不顧自己的凳子被水沖走,跑上岸邊,踏上鞋子就朝盧嵇慌張跑來:「盧五爺!這是出了什麼事兒啊!」
盧嵇臉色有些難看,卻沒從躺椅上起身:「一會兒就知道了。他們應該會派人下山來傳話。」
田忠指著山頭破口大罵:「他們是瘋了麼!讓他個土匪當旅長,他們還不願意了麼!讓我們先送物資上山,就是為了留下東西之後再出爾反爾啊!」
盧嵇:「不要緊,那些東西不值錢,給他們就是,還能讓上頭的俘虜別餓死了。看來是他們決定要獅子大開口了。」
過了不到兩個小時,果然送上山的軍代表帶著幾個人,滿身泥灰的滾下山來。盧嵇收起躺椅和陽傘,坐回河邊鐵道上的火車廂里,那軍代表擠上火車,對盧嵇報告道:「是孫堯!他撕了那協議,拿走了令牌,說要再談判!」
盧嵇老神在在的坐在火車裡,道:「看來咱們要在這兒住一陣子了。老田,你有法子弄火鍋來麼,甭管北京的還是四川的,我想吃鍋子了。」
那滾下山的軍代表都快給他跪下叫爺爺了,盧嵇一揮手:「慌什麼,你回去洗洗澡換身衣服。他們只是認定我們還會讓步了。讓北京那邊商量去吧,我們都是跑腿的。」
江水眠卻有點著急了,前兩天已經有消息下來,說山上不少中國俘虜都被山匪餓死打死了,若是宋良閣在其中該怎麼辦。
盧嵇坐在馬拉的火車廂里,午後的風從兩邊打開的窗戶里灌進來,還有不遠處的陣陣馬蹄聲。馬拉火車還是要顛簸一點,一張亂歪的桌子邊坐著皺眉的克里斯汀,慌張的田忠和他的牌友。
她小聲催促道:「你不是說要上山麼?我們一起上山吧,我陪著你,肯定不讓你受傷!」
盧嵇夾著搞來的煮羊肉,面上喝的醉醺醺的,轉頭就跟喝多了吃自家姨太太豆腐似的,埋頭到江水眠的脖子旁邊,小聲道:「別著急,三天之內我一定上山。我還需要一些條件。而且我懷疑,他們已經在內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