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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良閣點了點頭。
江水眠走過去從暖瓶里倒了一點開水,又摻了涼水,遞到他嘴邊去。
一般都是宋良閣照顧她,卻沒想著這回反過來了。江水眠白皙的手指蓋好暖瓶,嘗了一下水溫,遞到他嘴邊。宋良閣伸手接過,心裡又彆扭又好似想看著江水眠會為他忙前忙後,仿佛在告訴他「這個閨女沒白養」。他不太關心夏恆,道:「你沒事兒就好。」
江水眠坐到床沿去,他掌心也颳了好幾道傷口,有繃帶纏著,江水眠垂頭坐在那裡也不說話,將他的手攤平,捏著他的手指。她動作又輕又癢,手指一次次捏過他指尖。宋良閣心裡一片柔軟,忽然覺得看似有不幸的事情發生,但這不幸或許已經是無數種可能性中的最優解了。
如果眠眠留下來之後被人劫走甚至殺了怎麼辦?如果早在之前有人圍堵她那次她受了重傷怎麼辦?如果眠眠當時沒去,他自己死了怎麼辦?
關於不好的結局有太多種,幸好這會兒,她還能垂著腦袋,一肚子話說不出似的輕輕摳著他手指。
宋良閣抓住她的手,捏在掌心裡,無奈道:「眠眠。都好呢。」
但江水眠心知事情並沒有那麼好,他雖然避免了截肢,但醫生說拖得時間太久,肯定沒法恢復成以前的樣子了,下地也要盡力恢復。
江水眠抬頭道:「那個李顛走了?」
宋良閣道:「嗯。跟你說件事情。我收那個李顛為徒了。」
江水眠一愣,她怎麼都沒想到這樣,道:「為什麼?他求你你就答應了?」
宋良閣:「他是夏恆的人,你也知道。我懷疑阻攔他們殺我,以及救我去醫院順便跪下來求著拜我為師,都是夏恆的意思。不過,我也無所謂,我就說日後要回蘇州,他必須跟我走他也答應了。」
江水眠:「你教他?可……那李顛看起來就不算是習武的好苗子。」
宋良閣:「教起來,其實好苗子或者是普通人也未必差得了太多。我就是想著,你以後還要好好讀書,要去上大學,或者是出國,不會再武林常混,也未必會做個武人。但咱們倆研究出來的那點東西,或許可以找個人傳。武功向來沒有說什麼只傳幾人之說,只要能散出去都是好事。他或許別的好處沒有,卻有兩點。一是忍氣吞聲慣了,肯低下頭去吃苦學;二就是他以後肯定也很容易在有夏恆的天津武行落腳開館。」
江水眠瞪起眼來:「你的意思是說……」
她說不出來認輸兩個字,但他教李顛,就是說自己不想再比武亦或是跟這幫武人有交集了。以後什麼事兒他都不想管了,只想找個肯定能長久活命外加地位穩定的認當徒弟,回頭放李顛出來,他也不算把那些武藝憋在他倆手裡頭了。
這簡直就像是要對天津武行出的這些事兒低頭!他壓根沒想著會報復回來!
江水眠幾乎都要說出口了,但看著宋良閣的樣子,卻又覺得宋良閣經歷的事情很多了,以他人生這麼多年遇到的不公或境遇而言,他顯然覺得爭也沒有意義。連欒老都身不由己,把武行變成軍閥的附庸,把習武推成賺錢的買賣早已是大勢所趨一般,他曾經想在欒老面前證明自己的那點想法,也變得沒那麼有必要了。
江水眠卻心裡不可能放下。她沒到宋良閣的年紀,也沒有他那樣的心態,別人的勸都是沒有用的,她不給自己一個交代的話,過了多少年也咽不下這口氣。然而面上,她卻不能跟宋良閣這麼說,否則又讓他白擔心。
江水眠笑了笑:「好,等你好了,我們坐火車回蘇州。這回好了,家裡以前缺了個長工,那個李顛過去也能在家裡打雜了。」
宋良閣一愣:「你要跟著回去麼?」
江水眠:「我當然回去,否則我還能去哪兒?」
宋良閣沒說話,心裡顯然也在猶豫。
不過這猶豫的想法,很快就被打消了。
他在醫院住了幾日後雖然不能下地,但也真是不想在醫院再住下去了,就讓盧嵇開著車,把他搬回盧家去住了。以前江水眠有事兒沒事兒就跑來找盧嵇,他倒也沒覺得沒什麼,反而覺得她在盧家,他也安心了一點。
然而住進盧家之後,宋良閣心裡卻有點……覺得不對味了。
江水眠早上飯是盧嵇下廚給做的,她往往一大早就起來,練了武就趴在小廚房外頭等飯吃。中午一般練槍或者打網球,游泳池雖然被打掃出來放了水,但天氣漸漸轉涼,她也不怎麼下水了。
到了晚上,盧嵇回來之後,在飯桌上簡直有說不完的話,宋良閣以前跟盧家兄弟倆住一塊的時候,習慣了倆人跟說二人轉似的聒噪,倒也是食不言的低頭老老實實吃飯,就是江水眠每次很高興地接話,笑的前仰後合。
之後,江水眠要去書房跟他學英語學數學,有時候會跟他學一些玩槍的把式。睡覺前,盧嵇會親自送她上樓,隨手從書架上拿本故事,念幾行就親親她頭髮,說一聲晚安,關了燈。
似乎她一天從頭到尾,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圍著盧嵇繞的。
宋良閣有時候撐著拐杖下樓的時候,還看見江水眠拽著盧嵇的胳膊。她還穿著男孩的衣服,一件高領粗毛線的深紅色毛衣,一條格子褲子,帶著窄檐軟帽,眼睛裡都亮晶晶的踮起腳來,跟盧嵇說些什麼。他扶著樓梯,忍不住想起來當初盧嵇要把她送給他養大的時候,江水眠抱著盧嵇的胳膊眼淚汪汪的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