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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想到這位江小姐微微撩起了裙子,女人的針織襪為了防止掉到腳腕,都在膝蓋下方綁一根束帶。她綁了一個窄皮帶,上頭掛著一把小匕首,還有一把極為小巧的M1901手|槍。她道:「那時候是有學生運動,現在巴黎和會早就結束了,北京已經安全很多了。聽說您要去總統府,還要見端康太妃和容齡格格,我不能拿著顯眼的。這足夠保護你了。」
克里斯汀笑了:「原來你是會武功的那種啊。我聽說清宮裡有過很多會武功的護衛,來保護皇帝。那你就不怕被發現?」
江水眠起身:「他們不會搜身的,你放心吧。」
克里斯汀帶著她過了馬路,反倒像是她要保護富家小姐江水眠,克里斯汀走到車邊,反而拉開了車門,伸手請江水眠進去。江水眠望了她一眼,她咧嘴一笑:「請吧。不要緊。」
江水眠坐上了車,二人都坐在後排,兩人之間擺了一大堆文件,上頭一張是一份北京女子學院的學生聯合簽署的女性參政請願書,不過其中談到了好多問題,第一行就寫的是要求全國的所有教育機構都對女性開放。
她才瞧了一眼,克里斯汀遞給她:「你想看一看麼?我這裡還有好幾份,北京和天津都已經有了關於女子參政和女子平權組織,有的叫女子愛國會。聽說組建了還沒有一年,就已經有將近一千人加入了,背後資助者還有好多都是官員軍閥的妻女。」
江水眠點點頭,放在那裡也沒多說什麼。
她在陌生人面前看起來不太好相處的樣子,克里斯汀卻顯得很好奇,一直想打探她,問道:「現在中國有好幾類女子,有的是純粹的中式教育,有的還裹著小腳,我看你應該不是這種;有的是在中國的中學讀過書,會些英文但從來沒有出過國;還有一類就是曾經在外國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你是哪一種?」
江水眠不太清楚這女記者底細,只是道:「我讀過幾年書。學過一點英文。大部分時間在習武。」
克里斯汀沒把她口中的習武放在眼裡,畢竟她看著纖弱年級又小,再說中國的富貴人家的子女,並沒有幾個真的去好好學武的。她又問:「那你父母呢?」
江水眠抬頭笑道:「我沒有父母。」
克里斯汀對上她「問完了就閉嘴」的眼神,她一身美國人的抖機靈也發揮不出來,心裡忍不住道:派來一個看起來優雅羞澀又傳統的女人,但實際上卻是快啃不動的硬石頭啊。
不過克里斯汀也不在乎一個人在旁邊說話,她見過很多地位頗高身份特殊的中國女性了,但是大多場合嚴肅,她說話都要考慮周全,好不容易身邊坐了一個禮貌但就是不搭腔的女孩兒,她就當是這些日子在中國憋得,一股腦的往外說。
江水眠聽一聽,倒是覺得很多事情她都不知曉,但這克里斯汀卻調查的一清二楚
她說上海建設了女性銀行,職員全部都是女性,也只面向女性,幫助她們理財儲蓄。
她說天津也有很多女性學者的聚會,她們致力於擠入政壇,研究法學,希望能夠爭取女性的繼承權。
江水眠其實接觸外界並不多,見識也不如克里斯汀廣博,她知道這是一個不論什麼地位身份的女人都在爭取權利的年代,但實感也只來源於一些中學的同學。克里斯汀卻顯得很激動,她一直嘴上說著什麼東方的女性雖然纖弱但是勇敢之類的話,車也開往了總統府。
克里斯汀說起這個話題的時候,中國的女性很少有不表現出興趣的,江水眠眼裡有點驚嘆,嘴上卻只是微笑,克里斯汀心裡忍不住道:原來是一個被管在家裡忘了怎麼飛的金絲雀,算是她見過的中國女人里最無趣的了。
江水眠就只是想找點事情到處看看,她也不知道克里斯汀的腹誹,只一言不發的跟在克里斯汀身後。她們二人一路走過了總統府外頭傳統的中式庭院,進入了裡頭西式的建築群。三十多歲的容齡格格站在樓下的花園裡等她們,這位前清頗為有名的女人,少女時期曾經在巴黎的舞壇大放異彩,後來回國後做了慈禧的御前女官,才被封為格格,如今則作為黎總統夫人的典禮官暫住京津一帶。
她眉眼大氣,妝容傳統,打扮時尚卻低調,走進來極為大方熱情的和克里斯汀握手,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口貝齒,那種兼具傳統矜持和西式得體的行事態度,讓江水眠也忍不住側目。
容齡說黎總統正在和一位客人會面,等過一會兒,黎總統想見一下她。
估計黎大總統也是沒見過女記者,又和駐華公使有關係,也不顧身份差別想接見一下。
江水眠不好進去,就坐在就白色大理石廊柱邊的小沙發上等,臉上落著樹蔭縫隙漏下的陽光,周圍沒人,她剛想打個哈欠,過了沒多會,忽然一顆沒有熟的青色小石榴朝她擲來。江水眠還捂著嘴打哈欠,抬起右手穩穩抓住了那顆石榴,一斜眼,盧嵇踩過草坪和灌木叢爬上來,不遠處花園裡,小武有些尷尬的站著,不知道該不該學他。
江水眠翹起腳來,瞥了他一眼:「幼不幼稚啊你?你過來幹什麼?」
盧嵇坐在白石欄杆上,說的含糊:「就是說是撥款建鐵廠的事情,還有買武器的事兒。等的無不無聊?要不我坐著陪你一會兒?」
江水眠心道:我讓你走你就會走了?
盧嵇今日可算是出席重要場合,前幾日宅出來的鬍子刮乾淨了,頭髮朝後梳去,仿佛把幾天分量的髮膠都糊上了。穿了一身白色西裝,陽光映過來,白色衣服反射出一圈十分虛偽且有矇騙效果的聖光。只是他一臉笑容,坐在欄杆上翹著腳的樣子,讓她有一種鄰家少年來串門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