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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眠心裡生疑:「什麼事兒?」
男子頓了頓:「有人要對付形意門,我聽說北派欒老的傳人留在江蘇,又是位拳理在正途的高手,便想著來求見幫忙。」
江水眠:「哦,那你在這兒等吧,今日周五,估計下午五點多鐘會來接我。如果今天雪大來不了,就是明天。」
她說罷轉身就要走。那男子連忙拿拐杖攔住她:「你先別走,我若是再找不到宋肅卿,今日便是不能回去!」
他那拐杖一下子敲在了鐵校門上,鐺的一聲響,居然是鐵的!
江水眠看他拿手指把玩如此沉重的拐杖,怕是武藝絕不是普通學著玩的人,只是穿著軍靴開著車,身份顯得很奇怪。江水眠笑了:「求人辦事兒又這種態度。你既然找不到他,也知道他不太出來。讓宋良閣瞧見你扣了我,到時候你也不用開口了。」
那男人汗涔涔,放下拐杖:「是我太急了。宋小姐不要生氣。」
江水眠聽他叫她宋小姐,笑了,也不反駁:「你先等著吧,他會騎著馬來,來了你就知道了。」
只是晚了些,宋良閣還沒來,學校要封校了,陳青亭帶著她到他租的房子去住,那青年人看見他們倆個,開車送他們倆過去,便在陳青亭租的一處大公寓外頭等。
公寓裡有戲班不少人,畢竟陳青亭出來唱戲,也拖帶著戲班內吹拉彈唱的一群人。這邊公館內住的大多都是跟著他混的。戲班子還有一些年紀比他大,但是混的只是有點小名氣的,都住在上海邊緣或者是蘇州崑山一代。
一直等到了天色變暗,路燈亮起,那男子凍得坐在了車裡直搓手,車窗上一層白霧,看不清臉面。這是陳青亭他們住的地方,這人又不清楚底細,江水眠不想請對方進來,只端了一杯熱茶,打著傘出去。
對方降下窗子接過茶,臉上疲憊,好似還受了傷似的,橘紅色路燈也擋不住他臉上泛青的顏色。江水眠本來想回屋,多問了一句:「你是哪個門派里的?是在十里洋場周邊?還是精武體育會內?」
前者說的範圍大,十里洋場把拿武術賣藝的和開武館的都涵蓋了。精武體育會則位置高一些,是霍元甲九年前死後留下的上海最大的國術組織,很多人以在精武體育會任教為榮。
青年人看著江水眠穿著鑲黑貂皮邊的素襖,辮子上眉毛上沾了一點雪花,唇紅齒白,眼神銳利。他以前覺得武人打個照面都會知道彼此都是習武的,畢竟年輕的時候有愛打量愛挑釁的橫,老了又故作宗師故作玄虛的傲,都是鋒芒。
這個女孩讓他瞧不出來,他不知道她是真的跟宋良閣學武,還是有女人看人時天生的那種敏銳逼壓。往常武人都熱,抱著敵意的時候身上似乎每個毛孔都在無汗的往外張著熱氣,但她卻很涼,像是雪一樣。
他垂眼:「我有位師兄確實是在精武體育會,不過我不是。我給唐先生做侍衛室安全顧問,這次南北議和,我隨唐先生來了上海。」
江水眠長長的應了一聲,唐先生是此次南北會談中南派政黨代表,她還是知道的。不知道那位今村先生會不會來。
男子:「你知道燕支部麼?」
江水眠不知道學個武怎麼又能跟南派政黨扯上關係。她聽說過:「你是說天津的中華武士會?我聽聞這是逸仙先生一手支持的。最早是同盟會京津分會,後來袁在世的時候一直打壓同盟會,就改名為燕支部,燕支部後來又衍生出中華武士會來……」
不止逸仙先生,各界大佬都十分痴迷武術這門國術,私底下學武練武,請人教習軍隊,面上也要掛名各類武術組織的會長,那些叱吒風雲的舊派軍閥,很少有沒和武術扯上關係的。
青年人看她懂這些,也連忙道:「不愧是宋小姐。唐先生與孫先生關係不錯,承蒙孫先生舉薦,我到了唐先生身邊。我出身京津那一派的形意門,也做軍隊的拳法刀術教習。只是這些日子,有人趁著南北不和,偏要連手底下人的武藝都要比一比……」
他顯得難以啟齒。
江水眠笑:「是北方代表手下的武師?北方練形意的極多,那該都是熟人啊。到底是有人針對你,還是針對形意門?」
青年臉漲紅了,不肯鬆口:「南方也有形意門的發展。南北時隔七年又坐下來聊,兩方爭執正多,我不能跌了唐先生的面子。」
江水眠聳了聳肩膀。她聽見一陣遠遠的馬蹄聲,撐著窗框直起身子來,一個人裹得如同在蒙古的草原上冒雪趕馬的漢子。他騎著一匹黑馬,後頭跟著一匹溫順的棗紅色母馬,一路踏著上海街道上被來往車輪壓成溝壑的雪而來。
馬蹄聲被空曠冰冷的街道凍得發脆,他還沒停,就先摘下厚厚的圍巾和氈帽,燈光下,一陣水汽白煙從他腦袋上冒出來。江水眠笑:「你急什麼,我不都說了麼,真要晚了我就到小青子這邊兒來。」
宋良閣跳下馬,一黑一紅兩匹馬有靈似的並排站到一邊去,他道:「我就是不想讓你整天跟這個小子在一起。也不知道你們兩個誰攛掇誰,都跑到上海來。」
宋良閣將馬鞍上的布袋拎下來,將軟帽松松的扣在亂發上,轉過臉來要瞧她,卻看著車上下來了一個三十歲不到的男子。宋良閣第一想法是有人騷擾江水眠。
江水眠對於他來說,那就是沒人喜歡就罵別人瞎眼,有人多看就想戳瞎對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