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頁
張芽有些近乎癲狂道:「陛下,他騙了你啊!他根本就不是什麼瑞王殿下的轉世!」
「轉世?」
金明帝笑了笑,不屑道:「這世上哪兒來的什麼輪迴轉世、長生不老?朕只是老了,又不是老糊塗了。都已經活了一輩子……還嫌在這陽世間受的苦難不夠多嗎?」
「只是他與阿瑞,實在是太像了……」
金明帝閉上眼,啞然道。
阿瑞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也是當時父皇最寵愛的那個皇子。
雖然自己才是嫡長子,雖然阿瑞一直表現的無心於皇位。可是世間向來都是登高跌重,帝王家的爭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誰還能真正念及手足之情?
哪怕阿瑞整日裡沉迷酒色,哪怕他對除自己以外的人都表現的暴孽無常。哪怕他不論幹什麼,都是以自己這個皇兄馬首是瞻。
可就是因為他表現得這般無害,才讓自己變得猜忌懷疑、不得不防……
第93章 戲中人
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可金明帝至今還記得。
記得自己這個弟弟年幼時同他一起用桃木舞劍,打不過便哭鼻子的時候。記得阿瑞將偷偷埋在宮牆底下釀的酒挖出來,小心翼翼捧到自己面前的時候。記得他長大後做了錯事,而自己卻假裝不知幫他隱埋的時候……
他這一輩子,為了這個皇位殺了很多人,其中也不乏血親之輩。但卻也從無一人,讓他軟下心腸為之動容。
本以為,阿瑞會是他唯一留下陪伴自己的族親,可是沒想到……是他的疑心病,將一切都給毀了。
至少,阿瑞是自己最後才殺死的那個人。金明帝合上眼,在心底用最蒼白無力的解釋安慰自己道。
他定了定神,睜開眼睛看著張芽笑道:「自阿瑞死後,朕已經許久沒有安安穩穩入眠過了。」
「從一開始的藉助酒精麻痹自己入睡,然後在夢中看著他渾身是血的叫自己皇兄而被驚醒。」羽。希。櫝。佳。
「到現如今,酒已經不會再讓朕醉了。可是夢裡的人,也再沒有出現過。阿瑞走了,他不會再想見到朕了……」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金明帝變得越來越迷茫,越來越不知道自己爭奪這個皇位的意義在哪兒。
難道他將自己這一生變得齷齪骯髒、如此不堪,就只是為了勤政愛民、做一個好皇帝嗎?
不,他付出了這麼多,他已經沒辦法就此甘心了……
所以,他變得開始喜歡酗酒、喜歡沉迷於美色。仿佛只有將自己變得再昏庸些,才能對得起這個他傾盡所有來得到的位置。
可是心裡還是忍不住回去想,如果他沒有殺死阿瑞,而是無條件縱容著他放肆。
那麼,當他羽翼豐滿後,又是否會像自己一樣,將所有隱患全都趕盡殺絕?也包括他曾經最依賴的皇兄。
活了這麼多年,金明帝有這個勇氣去用自己的所有去下這一賭注。可是那個該和他一同設下賭局的人卻是不復存在的。
因為這世間,再沒有阿瑞了。
再沒有了……
金明帝臉上本就習慣性虛假的笑容,也戛然而止。嘴角和唇封齊平,少了和藹可親,又多了幾分曾今那副不近人情的樣子。
他心裡也曾翻湧過無盡的海嘯,但因為總是靜靜的站著,所以至今還無人知曉。
他收了身上的低氣壓,如閒話家常般地繼續道:「好在後來啊,宿昔就出現了。」
「除了那個胎記以外,他所有的一舉一動、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和阿瑞太像了!」
「像到哪怕朕明知道這一切都是故意編制出來,用作於矇騙朕的局面。卻也讓朕忍不住的,陪著他們演下去……」
就好像回到了幾十年前,讓他有資格去選擇另一條路一般。金明帝渾濁許久的目光,卻在此刻變得無比清明。
他在賭,賭這第二個阿瑞羽翼豐滿後,是否會親手斬下他的頭顱。
如果會,那他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在黃泉之下肆意大喊:你看,人性本就是如此的,他根本沒做錯!
如果不會……
那這種可能,來的倒是比上一種要更可怕些。
「朕已經許久不曾將自己心裡的想法,與旁人道之了。」
拍了拍張芽的肩膀,金明帝和藹可親道:「知道為什麼,朕會同你說這些嗎?」
張芽頓時紅了臉。
陛下說,他從不與外人說這些。那是不是意味著……陛下已經將她當做自己人了呢?
心裡這麼想著,張芽面上卻還是搖著頭,故作不知。
金明帝又哈哈笑了兩聲,才開懷道:「因為只有死人,才能永遠的幫朕保守秘密啊……」
他只不過是希望這個夢能被編製得儘可能完美些,可為什麼,用有人要出現來打破它呢?
看著張芽巨變的臉色,金明帝拍了拍手,又喚出兩名暗衛來。
然後他冷冰冰吩咐道:「處理乾淨,再找個地方好生安葬了她吧。」
畢竟人家才剛聽完自己的一陣牢騷,也不能隨便丟在亂葬崗虧待了人家。
張芽害怕地跌坐到了地上,她本能地扯開嗓子,想叫救命。可暗衛卻先一步,用布堵上她的嘴,將人拖了下去……
今兒本不該是王須紅守夜的日子,可無奈宮裡居然出了有人擅闖乾清宮那麼大的事兒!他自然得爬起來,乖乖在外邊兒候著聽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