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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慎行得了皇帝「准奏」之言,雙手舉著笏板,朗聲說:「陛下,臣彈劾河南牧鍾至果私德不修、教子不嚴,縱容其子污言穢語辱及皇子,藐視天家,大逆不道!」
眾臣譁然,然而還沒有完。
「臣彈劾太常丞鄭襄……大逆不道!」
「領軍衛左翊府中郎將陸元彧……大逆不道!」
「太常寺少卿馬約……大逆不道!」
「太子司議郎蔡年……大逆不道!」
……
一口氣彈劾了十八位朝官,全部是以「藐視天家,大逆不道」結尾。
御史台雖有風聞奏事之權,但這次他可不是風聞奏事,而是有實打實的憑據。
被仗彈的官員在朝堂上的,就得趨出待罪,席慎行不等這些被彈劾官員以及他們一脈的人發話,徑直說:「十一月戊申,河南牧鍾至果之子鍾平、太常丞鄭襄之子鄭進、領軍衛左翊府中郎將陸元彧之子陸玄、太常寺少卿馬約之子馬道易在平康坊金娘子家中,言語侮辱皇子,言『吳王、楚王眼睛瘸了,聖人教子也不過如此』……」
「十一月庚戌,太子司議郎蔡年與其子蔡維城在西市乘風家食肆,其子言語侮辱皇子,言『吳王鬼蜮,看上不安於室的小娘,比咱們太子殿下可差遠了』……」
席慎行連珠炮似的將彈劾之人的罪狀一一道來,有時間、有地點、有人物,若要人證,也有。
他那笏板後頭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各個比米粒大不多少,都是各個彈劾事項。
彈劾理由里,不僅僅是辱及皇子一事,還夾雜著縱子行兇,賤買土地,鬧市縱馬,賄賂上官等等。
皇帝聽完,直接下令御史台嚴查嚴辦,絕不姑息,待罪的那些官員話都沒機會說。
散朝後,林福把笏板往蹀躞帶一插,轉身時看向林昕,林昕笑了一下,然後轉頭看了席慎行一眼,後者回了一個不甚明顯的笑容。
時間倒回三日前,地點是玲瓏珍器望春歸繡樓二樓,林昉做東,請來交好的御史台侍御史席慎行,林福、林昕作陪。
酒酣耳熱之際,林昉拿出一疊寫滿字的紙請席慎行幫忙彈劾紙上這十八人。
席慎行翻看後,放到一旁,笑著搖頭:「伯朗這是讓我做得罪人的事情啊。」
林昉給席慎行的酒杯里斟滿酒,「謹言兄,你在侍御史這位子上有七八年了吧,就不想著動一動?」
「所以伯朗這是要讓愚兄把人都得罪完,越動越回去?」席慎行看了一眼酒杯,沒有喝。
「席御史可是曲解了家兄之意。」林福將一道爽口涼菜與一道油膩點心換了個位置,將爽口涼菜放到席慎行面前,剛才他夾得最多的就是這道菜,「御史台可不比其他衙門,不是熬資歷就能升上去的,席御史不若先圖外放,升了五品,待任滿了再回京城,不定就是正五品御史中丞了。」
席慎行拿起筷子夾了幾根涼菜,吃掉後才開口:「林員外說得輕巧,御史中丞的位子多少人盯著,某就怕外放之後就再回不來京城了。」
林福用下巴指了一下席慎行手邊那沓紙,說:「這就需要席御史的投名狀。」
席慎行寒門出身,考的明法科入仕,又在京城吏部考流內銓考了三四年才去了北邊一縣任縣丞,熬了多年才熬到從六品下侍御史,然而六品升五品是一道坎,沒有家族沒有人脈支撐,他邁這道坎邁了七八年都沒有邁過去。
現在有人給了一個機會,究竟是賭還是不堵?
席慎行捏著酒杯,將杯中的土窟春慢慢喝完,對林昉笑:「一次彈劾這麼多人,上至二品河南牧下至太常丞,彈劾成功了是一筆政績……」
「不會不成功的。」林昉點點那沓紙,「這裡都是查明了,有真憑實據的。辱及天家,這些人還想全身而退不成。」
「哈哈……」席慎行大笑,將自己的酒杯斟滿,又給林家兄妹三人斟滿,舉杯道:「今日得見幾位賢弟,實乃席某三生有幸,請滿飲此杯。」
林·賢弟·福捏著酒杯無語了一息,才仰頭將酒飲盡。
從玲瓏珍器出來,兄妹三人告別了席慎行,回去的路上林昕終於問出心底囤積好久的疑惑:
「阿福,你給席御史的那紙上詳實寫了什麼人在什麼時候說了什麼話,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林福說:「我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林昉斜睨她。
「你們不用知道。」林福神秘一笑。
她才不會將深藏功與名的人說出來的。
時間回到現在進行時,侍御史席慎行彈劾的罪名皆是有理有據,推鞠都不用,直接就能按律辦,且皇帝還說了,按律嚴辦。
貪贓枉法的、收賄受賄的、行兇擾民的,該申飭申飭、該輸銅輸銅、該貶謫貶謫。
辱及天家的,辱罵朝廷命官的,白身一律施以笞刑,其父皆因教子不嚴被罰了俸,河南牧被皇帝連下三道詔書申飭,有幾人且被連累貶謫。
要被罰笞刑的白身們還要根據嚴重程度不同,罰的數目也不同。
太常寺少卿之子最輕,罰笞二十。
河南牧之子鍾平最重,罰笞一百。
金吾衛上門來抓鍾平行刑時,鍾平都不在自家府中,鍾夫人出來喝止蠻橫的金吾衛。
「這裡是河南牧二品大員府邸,豈容得爾等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