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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樣的親生母親,小林福既慌又怕。
出發前阿娘拉著她的手抹眼淚,讓她不要怕,還說小阿福這麼乖巧可愛,沒有人會不喜歡小阿福,何況是小阿福的親娘呢。
可是阿娘,你說的都是錯的,這裡沒有人喜歡阿福。許多許多次,夜深人靜之時,小林福就躲在錦衾里偷偷哭。
瞧了幾眼聶氏,林福轉回目光繼續與主位上的老太太對視,聲音泠泠,一字一頓:「貴府的規矩,是連張椅子都不給人的?」
屋中之人無不震驚,這五姑娘怕是真失心瘋了吧,不僅無視夫人,還對老夫人不敬。
聶氏一臉鐵青,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看林福的眼神俱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黃氏瞧著林福倒是有幾分好奇和興味兒,端起案几上的茶盞佯裝喝茶,實則是在掩蓋嘴邊的笑意;
幾個姑娘互相你瞧我我瞧她,眼中都是幸災樂禍之色;
林嘉蕙卻是與眾不同,滿面憂色,輕聲對林福說:「福妹妹,公侯之家,規矩不同一般,萬不可這般同祖母說話。」
林福連個眼神都懶得施捨她,只看著老夫人。
林嘉蕙神情又尷尬又委屈。
老夫人倒是神色絲毫不變,還道:「秋夕,給五姑娘搬張倚子來。」
其他人都驚了,愕然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老夫人不是最重規矩的麼,今兒個怎麼……
「是。」一直肅立不動的秋夕朝老夫人福了福,轉身朝一旁候著的小丫鬟使了個眼色。
沒多時,兩個小丫鬟搬了一張圈椅來,擺在了八姑娘下首,六七八三位姑娘本該往旁挪的,但三人得了二姑娘眼色,坐著一動不動,分明是故意要給五姑娘難看。
「把椅子擺這裡來。」
林福叫住放下椅子就要退下的兩個小丫鬟,示意了廳堂正中央的位置。
兩個小丫鬟差點兒沒嚇暈,哪兒敢把椅子擺過去,埋頭瑟瑟發抖。
「呵。」林福冷笑。
這下無論是聶氏還是黃氏臉色都不好,老夫人也沉了臉,淡淡掃過右邊一排六個姑娘,六七八三位立刻鵪鶉似的一個個往旁邊挪,比起二姐來,她們更怵嚴厲的祖母。
位置讓出來了,林福立刻過去坐下,她全靠意志力和朱槿撐著才能站得筆直,不然早就倒下了。此刻已經是滿頭冷汗,軟軟靠在椅背上平復過於急促的呼吸,過來之前就得了吩咐的朱槿立刻倒了一杯帶來的淡鹽水端給她。
林福自顧自喝著水,無視四面八方看過來的各種情緒的眼神。
一杯水喝完,感覺自己稍稍又有了些力氣,她便懶懶靠著椅子,輕嗤:「行了,別看了,知道你們要三堂會審,那邊腫得跟豬頭一樣的綠衣服,可以開始你的表演了。」
被點名的瑞香一愣,抬頭望向林福,被她含諷帶譏的目光看得心底一顫,竟不敢言。
瑞香怕,她娘仗著是聶氏的陪嫁可不怕,張嘴就要嗷,卻被林福打斷。
「既然豬頭綠衣服不說,就由我來說吧。」
林福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歪頭對主位的老太太說:「大概是十天前吧,我感冒了,哦,就是風寒,我跟院子裡伺候的人說要看大夫,結果根本沒人理我,還說什麼來著……對了,『鄉下長大的賤命還需要看什麼大夫』,綠衣服,當時是你說的這話,我沒複述錯吧?!」
聽到這話,在場的各位主子臉色都非常難看。
不管林福有多粗鄙,聶氏有多嫌惡這個親生女兒,不管府里的主子們再如何看不上林福,這些話都輪不到一個做下人的來說。
更何況說侯府親生血脈是「賤命」,這是把整個侯府和西府都罵了進去。
瑞香整個人都傻了,只會趴在地上哭,身子抖得像篩糠,當然是怕了。
劉亮家的知道這事不能認,不然他們一家都會死無葬身之地,立刻哭嚎著喊冤:「老夫人,冤枉啊!我們瑞香一向規規矩矩,萬不會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求老夫人明察!夫人,夫人,剪雲伺候了您這麼多年,奴是什麼樣的為人您最清楚了,奴怎麼會教女兒說出這等話。五姑娘,奴知道你不喜歡瑞香,但你也不能這樣陷害她啊!」
「你說完了?沒說完也閉嘴!」林福清喝一聲,慢慢啜著杯子裡的淡鹽水,說道:「我生病了,沒醫沒藥,很快就發起了高燒。高熱、暈眩、噁心、脫水,我躺在床上沒有一口水也沒有一口飯……這裡需要澄清一下,這個綠衣服還是有送飯的,但是我當時整個人都動不了了,根本沒辦法起來吃飯,綠衣服看我沒吃飯,你們猜猜她說什麼……」
林福也不賣關子,冷笑著說:「『喲,賭氣絕食呢,那您可得有骨氣一點兒,千萬別吃。不過是鄉下長大的泥腿子,有什麼臉讓夫人把四姑娘送走』,綠衣服,我這次也沒複述錯吧?!」
屋中眾人聽到「四姑娘」三個字,詫異的目光全部投向了林嘉蕙。
林嘉蕙當即便是一臉慘白地從椅子上起身,眼淚刷地掉下來,急惶惶對老夫人說:「祖母明察,孫女兒……」
「閉嘴,還沒輪到你說話。」林福冷冷打斷林嘉蕙的話。
林嘉蕙一怔,小心翼翼看著林福,真沒說話了,只無聲掉淚,甭提多委屈了。
聶氏見此狀,心生不悅,冷聲道:「林福,如何同你姐姐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