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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少師和集賢殿幾個學士皆持反對態度,神情激動,若是林福在此,他們怕是要將她批個狗血噴頭了。
太子雖面上沒表,眼中卻是濃濃的不喜。
六部尚書亦是神情各異。
御史大夫牧良玉倒是看著奏表連連點頭,他是單純欣賞這份奏表所言。
三皇子一臉不明興味。
魏王有大鬍子遮著,沒人看得出他什麼表情,他目光專注地看著奏表最後的陳情。
「諸位愛卿對這封奏表有何看法?」皇帝說。
其他人還在揣摩聖人心意,集賢殿一名學士就率先說道:「陛下,恕臣直言,此奏表不知所謂,進奏表之人亦居心叵測。」
皇帝表情淡淡。
林尊冷哼一聲:「顧學士怕是連奏表都沒仔細看吧,就敢說不知所謂。」
顧學士道:「一女子,能有什麼金玉之言,還妄圖以女子之身應制科舉,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非也非也,」御史大夫牧良玉搖頭:「這奏表所言,於國朝農政大有裨益,魯尚書覺得呢?」
被問到的工部尚書魯印道:「確實乃真知灼見。林尚書,這奏表真是令嬡寫的?」
林尊冷冷說:「魯尚書難不成以為我父女二人欺君不成?」
「自然不是,」魯印尬笑兩聲:「令嬡大才。」可惜了,卻是個女子。
「陛下,」禮部尚書陶九思對皇帝道:「我朝從未有過女子應制科舉的先例,臣以為此事不妥。」
李驥道:「沒有先例就開先例,如此大才不能為朝廷所用,豈不可惜。」
「李太尉此言差矣,」太子少師慕容毫道:「《列子》有云:男女之別,男尊女卑,故以男為貴。女子豈可堪大用,這是禍亂朝綱!」
「慕容少師所言《列子》有雲,敢問這句話是誰說的,是孔聖嗎?」中書令黃起道。
國子監祭酒尹涿笑言:「這個我知道,乃《天瑞》中,孔聖游太山,遇隱士榮啟期,榮啟期自言得三樂:為人,又為男子,又行年九十。」
門下侍中戴修遠言:「女子科舉到底前所未有,我以為,不該開此先例。」
「科舉乃我朝太宗皇帝所創,此前亦沒有。」戶部尚書盧虎:「古有木蘭替父從軍,我朝為何不能讓女子科舉?」
紫宸殿裡,大臣們吵作一團,簡直比市井還要熱鬧。
皇帝就靜靜的看著他們吵,面上沒什麼表情,讓人無從猜測他的心思。
秦崧修長的手指撫過那句「創泱泱大國盛世榮光」,眼中有動容之色。
秦峻低低輕笑一聲:「果然夠特別,林小娘子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秦崢低斥道:「孤看是不知天高地厚才對。」
秦崧斂眉,淡淡說:「女郎亦可有鴻鵠之志。」
秦崢被噎住,表情不豫。
秦峻嗤的一聲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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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興安門入,長長的宮道,林福肅穆走在其上,前方是引路的內侍。
宮禁森嚴,一路上無論是偶有過往的宮人內侍,還是守衛的禁軍,全都靜默無聲。
她雙手交疊擱於腹前,腳踩軟履,步伐快而不亂的跟在內侍身後朝紫宸殿走去。
前方,有一場硬仗要打。
她已做好準備。
第53章
「宣——東平侯之女林福覲見——」
林福聽見宣召, 從容踏上丹陛石旁的台階, 一步一步走到紫宸殿外,跨過高高的門檻, 始終抬頭挺胸、腰杆筆直。
「林福拜見陛下,聖人萬福金安, 極壽無疆。」林福叉手行禮,恭敬拜下。
「免禮, 賜座。」
「謝陛下。」
內侍立刻在林尊身旁加了一張坐席, 林福走過去,沖父親勾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屈膝,正襟危坐。
林尊瞪了她一眼。
皇帝在御座上道:「你的奏表朕看了,天下之大命,何解?」
林福面向皇帝, 道:「《管子》云:民無所游食,則必農;民事農,則田墾;田墾,則粟多;粟多, 則國富。國富,則強兵, 則民安, 則天下太平。」
皇帝道:「女子應制科舉,又何解?」
林福說:「用天之道,春則耕種, 夏則芸苗,秋則獲刈,冬則入廩。天降陽光雨露,並不會挑是麥是黍。臣以為,有才有德之士,不應分是男是女。」
「一派胡言!天有日月分陰陽,男為陽為剛,女為陰為柔。陰雖有美,含之以從王事,弗敢成也。」
林福朝說話之人看去,見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一臉激動,很義憤填膺的樣子。
「不知足下是何人?」林福淡淡問。
「集賢殿學士顧西武。」
「孔聖曰:有教無類。顧學士,何解?」
「孔聖亦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東平侯之女,又何解?」
林福呵一笑:「我問你『有教無類』,你不答,倒是挺會轉移話題。」
她朗聲道:「孔聖曰:有教無類。在我看來其意有二:一是不分賢愚貴賤,人人都可以受到教育;二是人是有類別的,有的智、有的蠢、有的孝順、有的不孝,但是教育能消除這些差別。男子可以教,女子亦可以教。倒是顧學士,你言『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你這麼編排令堂,不太好吧。」
「你——」顧西武臉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