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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回皇后,昭、昭容主子她……尚藥局值長來、來看、就就就、就沒氣兒了……」雲深殿宮人哭著,又驚又怕,回話都語無倫次了。
女官正要呵斥雲深殿宮人好生回話,張皇后抬手示意她不必說,問宮人:「你們昭容主子如今安置在何處?」
「在、在在寢殿……」雲深殿宮人說完又接著哭。
張皇后站在雲深殿正殿中央環顧四周,到處都是跪著的宮人內侍,到處都是哭泣的聲音,這些人在哭什麼?哭自己即將到來的厄運嗎?
她恍然間覺得眼前這一幕與十多年前何其相似,同樣是在正殿,同樣是四下跪著宮人內侍,同樣是痛哭。不同的是,十多年前去了的那位是一國之母,如今這個只是後宮中早失寵於帝王的嬪妃。十多年前是在肅穆大氣的坤德殿,如今只是後宮偏遠狹小的雲深殿。
雲深雲深,藏進深深的雲里,再不被帝王記起。
「你說,鄭昭容為什麼要自裁?」張皇后問女官,但卻並不要答案,她甚至連去寢殿看一眼鄭昭容都沒有,只讓趕來的尚宮局人準備後事,言天亮後她會上報給皇帝。
昭雲殿裡,早睡下的崔貴妃忽然驚醒,喚來值夜的宮人問:「我聽著外頭吵吵鬧鬧的,是發生了何事?」
宮人輕聲道:「主子,外頭正打雷下雨呢,您聽到的是雷聲。好長時間沒下雨了,今年的酷夏可是難熬得很,好在今夜終於是下雨了。」
「不對,」崔貴妃搖搖頭,「不只是打雷下雨,你去問問,外頭發生了何事。」
宮人領命而去,過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才回來,白著臉回稟:「主子,雲深殿的鄭昭容去了,尚宮局在準備後事。」
昏昏欲睡的崔貴妃聽了,立刻從床榻上坐起,驚問:「鄭昭容去了?怎麼去的?」
「說是……懸樑自盡。雲深殿伺候的人發現時,已經沒了氣兒了。」宮人越說越小聲。
「我去雲深殿看看。」崔貴妃急慌慌從床榻上起來,邊攏著長發邊往外走。
宮人趕緊勸她:「這外頭風急雨大,還打著雷,主子您淋雨著病了可怎生是好。再說了,雲深殿裡有尚宮局的人忙活,皇后之前也已經去過了,主子,咱們天亮了再去也不遲啊!」
崔貴妃腳步霎時停住,問宮人:「皇后已經去過了?」
「是、是的。」
崔貴妃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說了句「那就白日裡再去弔唁罷」,折身回去。
宮人趕忙伺候著她再安寢。
夜深了,雨大了,尚宮局在雲深殿裡有序地忙碌著,眾人都壓低了嗓子,能不說話就儘量不說話,仿佛怕驚擾到什麼。
鄭昭容入宮三十年,也是宮中老人了,一直沒有升上妃位。十多年前貞順皇后薨逝不久後被皇帝下令移到這偏僻如冷宮的雲深殿住著,大節小會都稱病不出,再沒見過皇帝的面。這突然就自裁於寢殿裡,也不知是為了何事。
尚宮局的袁尚宮守在雲深殿正殿,有條不紊地安排著鄭昭容的後事,一陣夜風吹來,燭火晃了晃,她莫名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另一場葬禮。
也是這樣的深夜,四處都是哭聲,匆匆趕來的皇帝大發雷霆,嬪妃跪了一地動輒得咎,有宮妃衣著鮮亮,被怒極的皇帝當眾杖責。
袁尚宮細細想了許久,才想起來那個因衣著被杖責的宮妃正是如今她主持料理後事的這位。
鄭昭容母家顯赫,一入宮就是昭容的高位,三十年過去卻依舊是昭容,還見棄於帝王。可她在雲深殿十幾年都熬過來了,怎麼會忽然就自裁?她不會不知道嬪妃自戕乃是大罪,連母家都會因此獲罪。
「袁尚宮,小的在鄭昭容的箱籠里發現了這個。」小宮人戰戰兢兢捧著一塊白娟,上面滿是暗紅的字,竟是血書一封。
袁尚宮拿過來定睛一看,大駭。
「此物我收著,你全作不知,否則你的小命沒了不要怨我。」袁尚宮威脅道。
小宮人更害怕了,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袁尚宮懶得管一個情緒崩潰的小宮人,在她眼裡,這個人已經算是死人了,她朝左右幾個女史使了個眼色,把血書收進袖籠里起身匆匆離開雲深殿,卻不料被人堵在了殿門前。
「袁尚宮這麼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兒呀?」曾充儀、師婕妤帶著幾十宮人內侍在殿門前堵著,遠處還有值夜的翊衛。
說話的是曾充儀,隨著她的話,宮人內侍們把袁尚宮團團圍住,師婕妤走到袁尚宮身邊輕輕一笑,出手如電般抓住她的手,從袖籠里搜出血書。
尚宮局的女史們看情形不對,也圍了過來,司記道:「曾充儀和師婕妤這是做什麼,夜深雨大,您二位與鄭昭容姐妹情深前來送她,我等自然感動於此真情,然您二位讓人圍了袁尚宮是何道理?這宮中還不是您二位做主吧!」
師婕妤斜睨尚宮局司記,冷哂:「你算個什麼東西,敢這樣跟我說話,我倒是要叫宮正和掖庭令來好好問問,他們都是怎麼教奴婢的。」
她說著把手上的血書拿給曾充儀,曾充儀看過後走到袁尚宮面前,清亮的聲音朗聲說道:「原來貞順皇后是咱們現在這位皇后殿下和鄭昭容害死的,皇后殿下現在又逼死了鄭昭容,好一招死無對證。她恐怕是想不到鄭昭容會留下此等血書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