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
桃兒訥訥答了聲「奴婢不知」,杏兒思量了下,猶豫著說道:「奴婢今兒早晨聽見主子與侍衛說話,隱約有什麼『清流』之類,卻沒聽甚清。」
杜九娘聽了,心頭火氣騰地下升起,卻咬著牙,撫了撫被子上的褶皺。
半晌後,她望了望窗外,看到天氣晴朗陽光熾烈,便微微笑了。
「既然大人如此熱衷於政事,連身子都不顧了……那我們也得做點事情才好。」
這日,莊大人從宮中出來又去了趟大理寺。傍晚時候回府時,剛轉到莊府所在的街口,便遠遠地就瞧見自個兒的倆小廝袖著手靠在大門邊的牆上,嘀嘀咕咕不知在說甚麼。
倆人左邊那個在唉聲嘆氣,右邊那個在仰天長嘯,面上的神情卻是如出一轍,蹙著眉扁著嘴,五官皺成了一團。
莊肅郎示意侍衛了下,又不動聲色走到二人身邊,靜立片刻,問道:「可是府里有事?」
冷不防聽到自家主子的聲音,倆小廝齊齊哆嗦了下,扭頭看過來,先是哭腔叫了聲「大人」,又奇道:「您的馬車呢?」
剛才沒聽見馬車聲啊!不然也不會沒發現人來了啊。
莊肅郎不甚在意地說道:「出了點小問題,我在街口就下了車,讓侍衛駕車去修了。」說著就往裡邁去。
倆人一對視,狠狠瞪了莊肅郎身邊的侍衛一眼,齊齊過去攔住了他。
「主子,等下您無論看見了甚麼,可都要淡定。」
「是是是,無論發生了甚麼,那都是過眼雲煙、鏡花水月,轉瞬即逝啊!」
莊肅郎擰了擰眉,目光如劍,射向二人。
小廝咽了咽口水,說道:「太太正在命人收拾東西。」扭頭去看另一個。
後者沒想到自己的小夥伴話只說了一半,硬著頭皮十分艱難地、極力隱晦地說道:「太太那架勢……看上去像是要搬家。」
莊肅郎挑挑眉,低聲吩咐了侍衛幾句,便不急不躁,朝著裡面緩步行去。
小廝們你看我我看你,尋思著主子聽到了他們這小道消息後,怎地連問都不問一句,如此淡然處之。
不過……「主子不急急死小廝」那樣的事絕對不能發生。
於是倆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後,齊齊又袖了手,小跑著進去了——他們為了提前告知莊肅郎一聲,連杜九娘吩咐他們的事情都還沒來得及去做,如今可得緊著點兒了。
莊肅郎一路行去,所過之處無不忙得熱火朝天。府里統共就那麼些個僕從,如今全都忙活起來,在各個院子中穿梭。看到莊肅郎,大家都恭敬行禮,待到起身,又忙不迭跑了開來,急急地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回到自個兒家裡後,莊肅郎便懶得再裝,大大方方地踱著步子尋到杜九娘所在之處。見她正吩咐人將四季衣裳裝進箱奩,他也一言不發,只抱胸往旁邊門框上一倚,定定地看著杜九娘忙活。
丫鬟僕婦紛紛行禮。杜九娘卻像是沒看見他一般,該幹嘛幹嘛。
初時莊肅郎看她在那邊好似賭氣一般,還覺得她氣鼓鼓的樣子別有風情。待到等了一炷香後,她的神色非但沒有絲毫緩和,反而更沉了些,他這才察覺不對,疾走幾步,一把拽住她拖到旁邊,指了剛剛收拾好的幾口箱子,詢問道:「你這是怎麼了?還當真是要跑路不成?」
杜九娘掙了掙,沒脫身,就被他這樣扯著,似笑非笑說道:「莊大人您好興致,拖著個病體還能關心朝政。我這樣天外來客本就不屬於這裡,自是無法讓您老多分些心思過來。當今聖上喜怒難辨,大人您卻上趕著往槍口上撞……若是您有個甚麼好歹,我將東西提前收拾好了,也好讓自己及早脫身。」
莊肅郎聽了前面那些,臉色陰沉如墨,手下用力便重了幾分。待到聽完最後,他卻是面色一緩,輕輕勾了勾唇角,笑了。
見杜九娘一臉憤憤,莊肅郎反倒不急了。
他鬆開手,親自拖來兩把椅子。一個擱到杜九娘身後按著她坐下,另一張自個兒坐了,這才氣定神閒地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杜九娘繼續。
杜九娘噼里啪啦一頓說完,見他沒有絲毫惱意,反倒沒了興致,哼了聲別開臉不理他。
莊肅郎便低低笑了。
他扯過杜九娘一隻手細細把玩,低眉看著她的手指,淡淡說道:「今日你醒了後到底看見了甚麼、聽見了甚麼,都和我說說。」
他這樣平靜一副樣子,倒是讓杜九娘脾氣弱了兩分,就三言兩語將醒後之事簡略說了一番。
莊肅郎卻是從中聽出了些不同尋常來。
「你聽到『清流』二字,便當我是為了旁人的事情不顧自己安危,貿貿然進宮去了?」
杜九娘別開臉不理他,低聲道:「你那樣的事情做得還少麼?」
「以前多,但是成親後,你何時見我那般做過。不過……你這是在擔心我?」他瞭然地指了那些箱子,「怕我惹惱了陛下後,來不及跑路,所以提前給我做準備。」
杜九娘冷笑道:「莊大人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需要擔心你甚麼。」
莊肅郎定定看著她,眸中神色愈發亮了幾分。
「你是在擔心我。只是……你可還記得『清流河』?」
「那兒?自然記得。」杜九娘怔了下,答道。
那是南方的一條河,從京城過去,起碼得半個多月才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