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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宴不作回應,她便又道:「林宴,我記得我剛到長安時,我們曾經達成共識,往前走,不回頭,你可記得?」
「記得。」他垂頭,端起自己那杯茶,往唇邊送去。
「兩年了,我們一直都在往前走,也改變了許多東西。我入公主府,你離開林家,一切都與從前不同。我想,我們應該都實現了這個共識的一半。」她字斟句酌地說。
林宴半垂的臉神情不清,手卻微微一顫,茶湯灑在他手背上,他想他已經猜到宋星遙要說什麼。
「往前走,不回頭。」——一半,就是前三個字。
還有一半沒能實現。
「與你同袍,我很開心,你教會我許多,此為二謝。雖說與你之間始於交易,但你幫我良多,若是無你,我走不到今日,此為三謝。」宋星遙深深吸口氣,覺得長痛不如短痛,於是越說越快,也不再看他的眼。
看多了,會心軟,也會疼。
「你付出如此之大的精力,只是單純為了與長公主合作?我猜……你有別的原因。若是我猜錯,你就當我自作多情。我們既然已經走出來了,不是該與從前徹底告別?我會追求我的幸福,你也不必守著舊痛不放,你說呢?」她道。
「舊痛?你如此形容自己嗎?」林宴將茶盞放下,輕拭手背,漸抬的眉眼不再冷清,「遙遙,你沒說實話。你今日來此,不是為了謝我,是因為趙睿安吧?」
看到她與趙睿安親昵相處再怎麼痛,也不及她親口告訴他要告別來得痛。
她求他放手。
其實他確實應該放手。他們之間,他堅持得比她更久,多出那十二年每一天都是煎熬,原以為苦盡甘來的重生,卻是新一輪折磨的開始,他何償不知道放手?
放手,他們才能各自幸福。
「趙睿安真有那麼好?好到讓你可以不顧宋家安危,不管曾素娘之危?要與我割席斷交?你是這個意思嗎?」他又問道。
「我沒不顧宋家安危,曾素娘之事我會查,只是不再借你之力。趙睿安好與不好,那都是我的選擇,便不是他,往後也還會是其他人,我與你始終要有個了斷,不能夾纏不清,否則對後來人並不公平。不管是我還是你。」
不止是趙睿安,還有他將來可能會娶的妻子,都不公平,不是嗎?
她說著走到書案前,將包袱打開,一點點露出包在裡面的木匣。
「如今你已非林家子,不必再擔心東西被縣主她們所得,你的囑託我完成了,這匣子……完譬歸趙。還有這枚虎符,也還你。」她又從荷包里將虎符取出,雙手捧著放到匣子上,「從今往後,我們不要再見了。」
一句話,叫林宴的眸光又深一重。
他的語氣聲音卻還如常:「你真覺得可以與我了斷嗎?宋星遙,你愛過我沒?」
從第一眼看見,少女情思涌動,她追他兩年,心裡眼裡全都是他,成婚之初,也依舊是甜的,她眼中再沒容下過第二個男人。
愛過嗎?
「愛過。」那是她彌足珍貴的少女時光,一生唯一熱烈的感情,誰都不能否定。
「愛過,你卻如此輕易放手?」他拾起虎符,狀似漫不經心地撫著。
「輕易?林宴,與你的夫妻一場,我捨命賠給這段感情,你卻說輕易?」宋星遙揚聲道。
他還想她如何?
「在那之前,你就已經要走了!你憑一腔熱血嫁予我,卻根本不了解我,你離開,不是因為林家泥潭,而是因為我非你所想所求。你根本沒愛過我,當年如此,如今亦然,你何曾愛過趙睿安?!你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他有多少你所不知的面目?倘若你知道了,你還能一如既往的言愛嗎?你不能!」
他質問她,宋星遙邊聽邊搖頭:「不是,不是的!」她越聽越怒,誰都能否定她的感情,唯獨林宴不能,「林宴,你閉嘴!我愛你數年,你憑什麼否定?」
咚——
虎符被他狠狠擲出,撞到牆壁彈到地面,他揮袖而過,只聞「嘩啦」亂響,案上的香爐被人打翻,香灰灑了滿地,濃郁的香味瀰漫整屋,嗆得宋星遙直咳。宋星遙退了兩步,林宴並不肯放過她,將她一把抓到懷中按下,死死抵在了桌案上。
冷靜從容的假相被宋星遙的爪牙撕裂,他失了分寸。
「宋星遙,你說你曾愛我數年,可你捫心自問,你愛的到底是我這個人,還是愛我這張臉這身皮肉亦或是你心裡對我虛幻的假想?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我不是神不是仙,我只是個凡人。如果你要找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明,能夠滿足你所有幻想,那你該去請寺廟裡的佛像!」林宴被她激怒,臉頰潮紅,雙眸緊鎖宋星遙,宛如狼鷹,「你不過就是發現,我並非如你想得那般人物……」
什麼謫仙,什麼君子,全他媽的狗屎。
他不是,他從來都不是。
所有最初被她喜歡的表相,那所謂的謫仙氣度、清冷出塵,只是淺薄的吸引,到後來變成了她眼裡的冷漠疏離,只因他不如她所願。她嫁的,只是她的想像,而他卻是實實在在的普通人。
這世間,哪有完美的人?他不是,她亦然。但他願意為她改變,可她卻等不及了。
幻想被現實打敗,那才是她離開的真正原因。
宋星遙似乎被他的憤怒嚇到,靜默不語——認識他的時間有十多年了,這其中還有七年夫妻共處,她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失控。從前兩人吵得再凶,他也沒說過半句重話,最多不過摔門避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