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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香被宋星遙甩開後有些惴惴不安,聞言沉道:「身為娘子的貼身丫鬟,記著娘子的信期本是你我職責,如今忘了,是你我失職,你還好意思抱怨?」
「這怎能怨我?娘子傷重臥床,里里外外多少活,我哪顧得上?況且她的信期原不在這兩天,日子推遲了。」燕檀不甘示弱地替自己分辨道。雖然都是宋星遙的貼身侍女,但親疏差別,鶯香比她更得主子歡心,故只負責宋星遙貼身事務,旁的雜務,譬如清洗髒污褻褲這類活計,外人做不得,也只能交給她。她昨天才洗了一桶宋星遙的貼身衣物,今日又要洗,自有些氣惱。
宋星遙已經穿好衣裳,見二人鬥嘴,勸了聲:「行了,都別說了,我知道你們辛苦。」語畢她出了淨房,倒也不急著去宋四娘那賀壽,歪倚在窗邊的錦榻上,懶洋洋地望著兩個丫鬟。
燕檀、鶯香二人都是宋星遙十歲時孫氏親自挑進府給她做貼身婢女的,跟隨她的時間一樣久,但平心而論,她更喜歡鶯香。燕檀為人雖然機靈,可心眼小如尖針又伶牙俐齒,從不忍讓,有時連她這主子都嗆,平日在府里沒少得罪人;鶯香性子溫和,處事周全穩妥,最合她的脾性,是以宋星遙難免偏心,私下裡待鶯香更親厚,也正因此叫燕檀嫉妒吃味,平日沒少與鶯香拌嘴。
再加上鶯香救過她的性命,她記得的——十二歲那年宋家走水,鶯香為了救她出火場,險些丟了自己性命。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偏寵有理,視鶯香如心腹,不論有什麼心事,都說予鶯香知曉,鶯香也從未叫她失望過,幫襯了她許多事。
所以,那一碗一碗由鶯香端來的湯藥,她才喝得毫無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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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宋星遙強迫自己不去思考,可記憶這東西太難控制,總會因為身邊的人、發生的事亦或某個似曾相識的場景而被突然勾起,宋星遙無能為力。
一捧烏髮自錦榻滑落。宋星遙沒有沐發,但頭髮太長難免浸濕發尾。鶯香已取來絞發的厚帕、篦梳、頭油等物伺候宋星遙絞發。這些貼身的活計,宋星遙向來交給鶯香,燕檀已經習慣,只碎碎念著從淨房內抱出髒衣。
「外頭天陰不能晾發,必要絞透才好。」鶯香說話間走到榻畔。
宋星遙目光掃過鶯香手腕——素白纖細的手腕上有幾道紅痕,是才剛被她抓的。舊事乍起驚心,她那一抓用了大力,把鶯香的手腕抓傷。不過這丫頭果然沉穩,並未聲張,連傷都悄悄遮在袖中,毫無怨色。
「放下吧。剛才頭疼忽發累你手傷,放你休浴一日,你去歇息,這些事交給燕檀。」宋星遙溫聲開口。
鶯香手中動作停下,只道:「一點小傷,不妨事……」話未完便觸及宋星遙的目光,心中陡然一凜,只覺她的眼烏沉如夜,再不是平日熟稔的親近。
宋星遙沒理她,只朝燕檀道:「燕檀,你來替我絞發。」
燕檀才收拾好髒衣,忽聽又要她絞發,眼瞅這是大事小事都扔給自己的節奏,心中愈發不快,抬頭剛想回嘴,忽撞見宋星遙不容置喙的眼神。她本非愚鈍之輩,此時猛地清醒過來,也瞧出幾分不對勁,忙前來奪過鶯香手裡帕子,堆笑趣道:「娘子就知道心疼鶯香姐姐,什麼時候也心疼心疼奴婢?」
她一邊說,一邊麻利地絞起宋星遙的發,又朝鶯香遞了個得意的眼神。宋星遙看得分明,只是笑笑並未再言,鶯香便沉默地行禮退下。屋裡剩宋星遙和燕檀兩人,許是怕被鶯香比下,燕檀用了十二分心思,絞了宋星遙的發後拿媲子輕輕梳透,最後又以指腹揉向宋星遙的太陽穴。
宋星遙被她按摩得十分舒坦,眉間漸漸鬆開,閉眼問她:「燕檀,你可知鶯香家裡都有哪些人?」
燕檀蹙眉忖道:「她沒大提,只聽好像有個寡母和弟弟,住在永通坊,不過……」說著她又想到什麼,欲言又止地咬咬唇。宋星遙眼也未睜,續道:「不過什麼?」
「奴婢不知當說不當說。」燕檀遲疑道,雖說總與鶯香爭寵,但背後道人長短卻也是她不齒之事。
「她母親嗜賭如命,家中可是欠下一屁股債?」宋星遙替她接了下去。
「娘子怎麼知道?」燕檀睜大雙眼,按說就算鶯香和主子情分再深,這些烏糟事她也不會說給宋星遙聽。
宋星遙自然知道,記憶已經對上。
按說這兩個丫鬟都是死契,買的時候要斷了與家裡聯繫,但人心肉長,宋家並非專橫霸道的主家,是以不曾苛求。燕檀因父母雙亡,無人收養才被迫為婢,鶯香家中卻尚有一母一弟,迫於生計才將她賣作奴婢。因家境貧寒,鶯香時常接濟母親弟弟。那時宋星遙尚覺她事母至孝,多有善待,及至入了長安帶她嫁進林家,鶯香母親竟隨之遷至長安。她母親好賭成性,弟弟又體弱多病,最終成為別人拿捏鶯香的棋子。
那應該是多年後發生的事,鶯香被逼騙她飲下避子寒物,那東西雖未要她性命,卻讓她痛苦多年。只不過,到底是誰用鶯香的母親與弟弟拿捏鶯香,逼鶯香下藥,宋星遙未及查明,鶯香就被林宴帶走,後不明不白地死在林家,到死都沒給她一個交代。
想起「林宴」這個名字,宋星遙頭又突突作疼,燕檀見她神情痛苦,知她頭疾發作,忙道:「娘子可是又頭疼?我扶你上床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