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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君要查帳本,何苦鬧這麼大的動靜,傳入卞京,怕是會落一個欺壓百姓的罪名。」渾濁的眼珠看著他,又道,「我的老姐姐在國公府里是服侍余大娘子的管事婆子,此事若是被余大娘子知道,三郎君也會受責罰的。」
三言兩語擊潰了若禾對這老太太的一絲好印象。
難不成是越老越糊塗。這老太太怎麼敢在宋梁成面前說這些威脅的話,連主母都搬出來了,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他們受了什麼委屈,賊喊捉賊。
仗著她那在宋府管事的老姐姐,能同主母攀上關係,眼前又是宋府不受待見的庶子,老太太格外囂張。
眼看宋梁成要將這老太太一起擒住,若禾趕忙出言:「帳本都在這兒了,公子先容我看一會吧。」若真磕了碰了,老太太年紀大身子骨又不好,碰出點兒傷來還不是要賴到宋梁成頭上。
聽了若禾的話,宋梁成看她一眼,丫頭對他露出一個笑,有些俏皮,亦不會被他人捕捉。
心中肆虐的殺意被理智壓下,宋梁成坐到她面前,看若禾仔細翻閱帳本的眼神,認真又專注,便覺得眼中已容不下其他閒雜人等,只看她一人,內心悠然平靜。
兩大箱子帳本雜亂無章,若禾初看有些費力,看過幾本後,約莫知道了這莊主貪錢的時間和每次的數量,後面一大堆看著也順暢起來。
這查看的速度比外頭專職的帳房先生還要快上一倍。
不只是莊主和老太太,小七和陸昭都有些驚訝,敬佩之餘不免疑惑,這可不是一般丫鬟能有的本事。
「九年前至今,帳目上虧空了八萬零一千兩銀子,每年每月佃戶上繳的租子都要一半不知去處,還有一部分以「送禮」的名義花銷掉了,加起來,一共九萬四千多兩。」若禾說著,在紙上寫下交給宋梁成。
「九萬兩。」宋梁成喃喃道。他在宋府連熱飯都吃不上的時候,這些人正拿著他的錢享樂。
將宅院裡的人都控制起來,宋梁成:「將這莊主與其家人都送去刑部,該關該殺讓他們判,這些奴僕發賣掉,再去找幾個可靠的人來打理莊子。」
「是!」親兵領命,帶人下去。
處理完敬山莊的事已經到了下午,再趕到露水莊的時候,已經近黃昏了。
聽說了敬山莊裡發生的事,露水莊的莊主帶人出門迎接,早早的就將帳本準備好了放在客房裡,也準備了晚飯招待宋梁成一行人。
同敬山莊不同,露水莊中的佃戶一派悠閒模樣,都在為今年的豐收感到喜悅。
入住了莊裡,不急著吃飯,若禾先將帳本看了個清楚,莊主甚至將自己在莊內任職十五年的帳本都拿出來了,這是對自己的工作十分有自信。
帳目清晰又整齊,在小七的幫助下,不多時若禾便看完了四箱子帳本,對露水莊莊主的本事讚不絕口。
什麼時候她也能做一手這麼整齊的帳目,當一府的大娘子也就不在話下了。
「公子,帳目沒問題。」
宋梁成也好像對露水莊很放心似的,將帳本暫時放下,去前廳吃飯。
吃飯間,莊主對宋梁成稱將軍,噓寒問暖,很是懇切,好像兩人原本就認識。若禾正觀察兩人,一旁的小七偷偷道:「三郎君的娘親是這個莊子裡的人,三郎君七歲前都是在露水莊裡養著的。」
原來如此。
當初宋義與余檀香吵架,正巧官家將露水莊賞了他,宋義賭氣出走到露水莊,看中了在田間澆水的吳氏,兩人在一起不日就有了肌膚之親。
宋義打算將吳氏收做妾室,可惜余檀香嫌她出身卑賤不同意,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後來吳氏懷了宋梁成,才被納為外室,在露水莊裡養著。本打算生下孩子後接到府里,又碰上宋蘭出生,宋義兒女雙全,便將這外室忘了個乾淨。
沒能等來薄情的宋義,吳氏始終埋怨兒子不爭氣,宋梁成在露水莊的童年依舊陰雲籠罩,好在莊主和善明理,叫他在這兒讀了書也識得字,總算沒有徹底墮落。
聽著故事,外頭下起雨來,若禾想像著宋梁成在這裡度過的童年,出神腳下沒踩穩,一下子摔到了積了雨水的草坪上。
被小七扶起來的時候,身上都已經被雨水和泥沙弄髒了。
不好意思的問管家要了浴桶和熱水,兩人暫時住從前莊主的女兒住的院子,女兒出嫁了,房間便空出來,也有些年久失修,裡頭的門鎖壞了,總是關不緊。
小七自告奮勇為若禾守門,叫她放心在裡頭洗澡。
且說宋梁成那裡。
時隔多年重回露水莊,觸景生情,他對自己無情的爹娘沒有多少感情,對莊主,他的啟蒙老師,卻是十分敬重。
兩人在亭中伴著夜雨煮酒,談著這些年來的喜怒悲歡,處在叫人放鬆的環境中,宋梁成禁不住多喝了幾杯,酒勁上來,有些微醺。
他腦中滿是丫頭的一顰一笑,還有那夜月下相擁時懷中柔軟的觸感。
就像是病了多年終於找到了解藥,只要想著她的模樣,聽見她的聲音,觸碰她的肌膚,自己的心就能再次跳動。
宋梁成的呼吸熱了。
他現在就想見她。
陸昭撐傘送將軍回房,卻被宋梁成奪了傘趕回客房,只能眼巴巴的看他去了若禾姑娘的院子——小七還在那兒,應該不會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