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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上衣物,腰間只用一條白綾輕輕綁住,窗外月色甚好,星大如斗,王母娘娘劃下的銀河綿延夜空,浩渺宇宙,我等只是草芥而已。
我輕輕嘆息,靠進身後司徒陌的懷中,被他緊緊攬入懷裡,聽他說道:「婉兒,說話。」
我不知如何告訴他,我的心思。我曾經無法想像幾個女人如何共同伺候一個男人,可當我被迫跪在現實面前之時,我能護好的,只剩下我一顆真心。
我只得敷衍他道:「三爺,婉柔白日裡怕是犯了糊塗,您別放在心上,婉柔日後不再犯了便是。」
司徒陌眼神定定來瞧我,「你想獨霸我一人,此想法實在太過荒謬,除此之外,別的我都依你,你若嫌這院子簡陋,明兒個我就收拾了書房邊上的夕花齋,給你和新唐居住,那地方離我近些,平常時間,我在書房裡辦事,你無事的時候也可在邊上伴著我。」
我自然不同他執拗,這院子地處偏僻,日照的時辰極短,又加上西曬,苦不堪言,若是我一人獨住,我自不去受他恩惠,但眼下我還有個新唐,若再堅持便是矯情了。
我應了下來,卻發現自己犯了個大大的邏輯錯誤。
司徒陌給得這搬院子的好事,是有前後因果的。
是我需在前頭答應了他坐享齊人之福,而我不能有所不滿,才會有這後頭的搬家之果的。
我一時沒弄明白他的意思,便答應下來,自然給了他我默認了前頭的錯覺。
想明白這一層,我倒是不介意他的誤會,我沒心沒肺地過日子,把新唐帶大,以後的事,便以後再說吧。
可我卻不知,我得過且過,周圍卻有人虎視眈眈,一日不將我除去,便一日不會罷手。
第44章
我搬去夕芳齋沒多久,北京城外的局勢便緊迫了起來。
司徒陌剛從土木堡回來那幾天,據于謙所說,也先還只是挾持著朱祁鎮在大同和宣府來回叫囂,到了十月初一,也先帶領他最精銳的五萬騎兵,帶著朱祁鎮,在叛徒太監喜寧的帶領下,直撲紫荊關而去。
紫荊關守將是守備都御史孫祥,此人不如宣府守將楊洪和大同守將郭登足智多謀,又驍勇善戰,在兩日兩夜的苦戰之後,紫荊關破。
北京城外,縱馬揚蹄,再無險可守。
消息傳回北京,朝野震動,于謙之前已從江浙調兵,可饒是如此,三大營最精銳的力量在土木堡一役中損失殆盡,這一仗無疑是背水一戰,險之又險。
司徒陌下朝後回府的臉色一日沉過一日,紫禁城破於十月初三,也先一路向東,腳程快的話,七日便可抵達北京城門外。
此番局勢不可謂不驚心動魄。
我不曾出得府去,可即便如司徒府這彈丸之地,一樣人心惶惶,下人三五成群,不是竊竊私語,便是沉默寡言,更有甚者,連夜收拾了細軟,逃出城外,南下尋親去了。
司徒陌全沒了心思理會府中事務,只一日日在書房裡熬至天亮。
我終於不忍,於一日晚間扣響了書房的門框,疲憊的聲音傳出,「進來」,我這才推門而入。
「三爺,早些歇息吧,也先已然在路上了,這個時候,再多思慮,已然無用,只有養好精神,等也先到來那一日,將他擊退。」
司徒陌搖搖頭,頗有些引我為知己的意思,一一向我說道:「如今局勢危重,朝廷卻分裂成兩派,一派主站,以于少保為首,一派主退,以翰林院侍講徐珵為首,兩派至今都爭論不下,朝堂之上,終日喋喋不休,大敵當前,不能齊心也就罷了,還要內訌,實乃讓人寒心。」
我安慰他道:「朝廷官員眾多,各個想法都不會全然相同,如今于少保在朝中威信甚高,想來不會任由主退派禍國殃民。」
司徒陌看向我,聲音沉緩,向我問道:「婉兒,戰還是退,你有何看法?」
我坦率道:「我的看法,與你一致。」
司徒陌奇道:「你怎知道我的想法?」
我微微笑道:「你小德有虧,大事上卻意志堅定,七尺男兒該有的氣節,你都有,不枉我為你生下新唐。」
司徒陌頭一回被我氣得哭笑不得,「小德有虧?婉兒,你真是越發乖張,老虎不發威,真當我作病貓了嗎?」
我笑笑不說話,拿起硯台為他磨墨。
兩人一時無語,偶有燈花爆開的滋滋聲作響,司徒陌拿起毛筆,蘸了濃濃的墨水,一筆一划,重新作起剛剛被我打斷的功課。
都說燈下看美人,我順著油燈的餘暉去看司徒陌,卻一樣有攝人魂魄的英俊,眉如遠山黛,一雙黑瞳聚精會神,薄唇緊抿,氣質極佳,此刻微微皺起眉頭,有種想被他寵愛又想寵愛於他的複雜氣韻,直教人流連忘返,想要鼓起掌來。
我怕自己沉溺太久,無法自拔,遂清了清喉嚨,撿起剛剛的話題,「宋朝南渡,岳武穆直至臨死都不忘靖康恥,我輩雖不及先輩英烈,但一副忠骨,一腔熱血,還是有得,便是舍卻了性命不要,也不過是幾十年光陰,比起保家衛國,不做亡國奴,何足掛齒呢?」
司徒陌手腕一抖,一滴豆大的墨汁滴於紙上,是上好的宣紙,所以很快便暈染開來,司徒陌將毛筆一扔,哈哈大笑,「暢快,暢快,婉兒,我們該好好喝一大碗酒,慶賀一番才行。」
我笑道:「喝酒倒是不必,早些睡吧,養精蓄銳,我們一同等著那末日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