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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冷的天氣,我硬生生將自己催出了汗來,裡衣濕得透徹,頭髮黏在一處,呼吸粗重,寒冷的潮氣吸入肺中,一吐一納之間,胸腔內竟隱隱作痛。
我咬牙堅持,走到最後,眼前時常漆黑一片,耳膜轟轟做鳴,我暈眩得厲害,這才將月娘放在地上,「咱們歇會兒吧,我有些走不動了。」
月娘跛著腳,瞧我臉頰白得似白紙般,抱歉道:「暖暖,都是我不頂用,昨兒個才走了那幾步,今日裡便成了個殘廢。」
我勉強擠了幾絲笑容出來,「月娘,別說見外的話,既然一同出來了,便不分彼此,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自然要幫著你。」
兩人走走停停,中途肚子餓了,便拿出早上買好的包子充飢,一路掙扎,終於在太陽落山前趕到了渡口。
遠遠瞧見還有最後一艘渡船,我直鬆了一口氣,心中一塊大石落下地。
我們再顧不得形象,生怕渡船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開走,當下一邊跑一邊揮手,一邊大聲喊叫,「船家,我們要搭船,船家……搭船……」
待跑到跟前,竟被眼前這艘大船驚得一愣,我是正宗文科生,歷史成績一直優異,我從歷史書中得知,朱元璋曾在水路與陳友諒大戰,陳友諒的大船艦隊讓他嘆為觀止,朱元璋登基之後,為了這口氣,從此明朝船隻都往巨型方向發展。
我當時看到,只是一哂,如今真正見識,嘆為觀止。
這船足有百米之長,長帆掛盡,竟似銀河落地,船隻高出水面五米有餘,我踮起腳跟,向上張望,隱約瞧見甲板上有往來人影,大船四周用巨型欄杆圍住,王者霸氣,令人生畏。
船下立著一名船夫,身材板結,孔武有力,一張臉日曬雨淋,仿佛刀刻般骨骼分明,此時正在拉錨,看見我與月娘二人氣喘吁吁奔至近前,卻也無甚表情,只是問道:「二位這是要搭船嗎?」
我扶著腰側喘息不定,連連答應,「正是正是,船家莫要走了,我們想搭船去往浙江錢塘府。」
船夫道:「船費需得五兩銀子。」
月娘立時變了臉色,「你這販子,五兩銀子,這不是明著搶劫嘛,你莫要坐地起價,誆我們婦道人家。」
第57章
蘇婉柔在渡口與船夫討價的時候, 司徒陌正在找馬。
司徒府的後院甚大,可以安一馬廄,自己備兩匹駿馬, 以防不時之需。
可司徒陌素來愛乾淨,他父親安過馬廄, 整個後院便會有些味道, 他掌了權後, 便讓管家撤掉了。
司徒陌此時才覺出後悔來。
此時天色已晚,北京城裡販賣馬匹的販子都已出城, 城裡地皮貴,養馬販馬不值當,馬販子都是在城郊包地,日出進城販馬,日落後牽馬出城。
司徒陌看了看天色, 再有半個時辰, 連城門都要關了,他心急如焚,蘇婉柔離開兩日一夜, 若是沿著官道,應該還沒出北直隸,他快馬加鞭一整晚, 興許明日午後能追趕上她。
司徒陌去家中養馬的同僚處借了一匹好馬,又去禮部請了明日休沐,關門的時間越發緊迫, 他連府里都沒回,上馬便要出城。
誰知在正陽門的城門口遇見了管家。
管家拿了一隻包裹,裡面是些耐放的吃食, 還有一大壺清水。
司徒陌接過,又聽管家絮叨,「三爺,您金貴之身,深夜出城追趕,只怕遇上危險,奴才給您找兩個壯漢,您回府中等候消息可好?」
司徒陌將包裹吃食斜背在肩上,又把水壺挎在馬鞍上,一拉韁繩,馬揚起前蹄,離弦的弓箭般奔了出去,夜風遠遠送回兩個字,「不用。」
司徒陌出得城來,夜色已經濃似墨水,官道筆直通往遠處,人影寥寥,只聞得幾聲烏鴉啼叫。
司徒陌暗暗咬緊牙關,「蘇婉柔,你莫要讓我追上你,若是讓我找見了,定要狠狠懲治,讓你知道擅自出逃的後果。」
奔出去二十多里路,司徒陌才覺出餓來,他下朝後回到府中,並未吃過午膳,更不消說晚膳了,此時在馬上顛簸,才發現早已飢腸轆轆,腹內喧鬧不休了。
他不捨得浪費時間停下來細吞慢咽,伸手在包裹里掏摸,摸出兩張燒餅,囫圇吞將下去,又被噎住,喝下兩口清水,才緩得一口氣。
越往前方奔走,越是人影稀少,待到奔出百里來路,路上已經罕見行人,只余他一人一馬,縱馬狂奔。
司徒陌越奔越是心慌,蘇婉柔不會騎馬,兩個芊芊弱女子,若是靠一雙腳板行路,兩日裡至多也就是跑出百里,可他發瘋般策馬奔行,一路左右留心,別說是兩個女子,連一個女人影子都沒瞧見過。
路邊樹木暗影綽綽,司徒陌第一次嘗到後悔滋味,若是昨日晚間沒有宿在書房,忙完公務去瞧一眼那人,也斷斷不至到這個份上才發現她不見了。
司徒陌心中的焦慮一點點擴大,那人名字的三個字牽動著胸口的每一根神經。
他想起前日晚間,他與她交頸而眠,他自父母去世之後,再不曾對誰說過軟話,可他為她一再破例,他還記得自己對那女人說,「婉兒,好好跟著我,為我生兒育女,我定會好好待你。」
他恨得牙碎,那個女人可知道,這是他能說出口的最溫柔的言語,他都給了她,她仗著他的喜歡,在他許下如此承諾之後,還是逃離了。
他定要找到她,好好問問她,她可長了有心,她的心,可曾感受到他的喜歡,對,他就是喜歡她,可他不想讓她知道,他要磋磨磋磨她,讓她知道夫為妻綱,他是一家之主,他再喜歡她,她也需服從他,與他的妾室和平共處,不得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