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頁
雖然痛意猶在,卻是在她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只需要忍到天亮便好了。
容上倚靠在一顆菩提樹下,一隻修長的手臂搭在微微屈起的膝蓋上,另一手臂則環抱住她的腰身,殷紅的唇瓣輕揚。
即便眼睛看不到,他也能想像中她此刻的模樣,她像是貓兒一般蜷縮在他懷中,蒼白的小臉上依稀掛著些淚痕。
容上將下頜抵在她的頭頂,低聲喚了句她的閨名:「蒸蒸。」
虞蒸蒸面容疲憊,下意識的應了一句:「嗯?」
他聽到她應聲,唇邊卻是忍不住揚起,濁白的瞳色中染上一絲愉悅之色。
六界之中,唯有長輩和夫君才可喚女子閨名,她方才應聲,是不是代表她承認他是她的夫君了?
「蒸蒸。」他像是上了癮,又喚了聲,許是怕她不應了,便又添了一句:「你身上的毒,每夜都會復發。」
虞蒸蒸點點頭,點完頭之後,她才驀地想起,他的眼睛失明看不到了。
她蹙起眉頭,腦海中又自動回放起陸任賈的話。
——他缺失的元神若是再不歸位,怕是要撐不了多久了。
她抿住唇瓣,正思索著什麼,便聽到容上小心翼翼試探的聲音:「我的血可以緩解,你將我帶在身邊,待你身上的毒解了,我絕不會纏著你。」
這話卑微至極,竟讓她心中生出幾分酸澀之意。
幾曾何時,她也曾這樣卑微的喜歡著他。
哪怕七年沒有得到過他一次回應,她都心甘情願的喜歡著他。
其實她當初喜歡容上,並非只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即便到如今,她也記得她六歲那年,他隨手之舉,是如何將她從鬼門關里拉回來的。
在她親生母親死後,盧夫人便成功上位了,盧夫人表里不一,常常暗地裡折磨她。
蓬萊山四面臨海,為了防止蓬萊山弟子溺水,掌門會在夏日命眾人下海學習鳧水。
在她六歲那年,盧夫人假借掌門之命,帶著內城裡的少年弟子,以及她和虞江江,一起去了外城的海邊。
她當時天真的以為,盧夫人只是單純想教他們鳧水而已,可到了海邊,盧夫人便露出了真面目。
盧夫人要求他們所有人都下水,而被帶到海邊的人中,除了她是從未下過水,其他人都多多少少練習過幾次鳧水。
特別是虞江江,雖然和她同齡,可盧夫人早就教會了虞江江鳧水。
盧夫人下過命令後,便藉口有事率先離去了,旁人一個個躍下海水,只有她死活不敢跳水。
見她如此膽小,虞江江就生出了壞心眼,跟她的跟班做了個眼色,讓人直接將她推進了海水中。
被推下水後,她下意識的掙紮起來,冰涼的海水淹過她的頭頂,她被海水堵住的耳廓中,隱隱映出眾人的嬉笑聲。
「你看這條梭魚,竟然不會鳧水!」
梭魚是他們給她起的外號,他們都說她又瘦又小,像是乾巴巴的梭魚一樣。
她慌亂的撲騰著,海水灌入她的鼻孔和嘴裡,她想要浮到海面上,可她撲騰就沉的越快。
她感覺眼前的事物逐漸模糊起來,窒息感令她胸口憋悶的仿佛要炸裂開,她的身子越來越沉……
再然後,不知從哪裡甩出魚線,那尖利的彎鉤正好勾在了她的衣領子上。
她被當做一條魚釣了上去,坐在礁石上釣魚的人,正是一身白衣的容上。
容上托著下巴,漆黑的眸光中划過一絲戲謔的笑意:「好大一條魚。」
她就被魚竿吊在空中,喉間嗆住的水令她忍不住的咳嗽。
待她恢復一些,剛要道謝之時,卻聽到他散漫的嗓音:「魚兒都被你驚跑了,你怎麼賠我?」
怎麼賠,還能怎麼賠,她總不能變成魚賠給他。
其實她也忘記自己是如何回答他的了,只記得他好像笑的很歡快的樣子。
思及至此,虞蒸蒸忍不住苦笑一聲。
末了還是賠了他的魚,這不是把自己都賠進去了?
她不堪回首的童年,似乎只有和他相處的日子,才可以勉強回憶一下。
容上見她嘆氣,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在想什麼?」
虞蒸蒸沒有隱瞞,將小時候落水之事講了出來。
她停頓了片刻,帶著幾分的好奇:「我記得那片海里根本沒有魚,你那天拿著魚竿在釣什麼?」
容上嘴角在笑,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眉眼中透著一抹淡淡的溫柔之色:「釣你。」
前一日剛下過雨,他心情不太好,聽人說釣魚能平復心情,便買了根魚竿去外城釣魚了。
他知道那片海里沒有魚,可他就是喜歡那處的僻靜,他並不在意能不能釣到魚,他只想享受釣魚時平和的心情。
誰料到,他在礁石上坐了三個時辰,還真釣到了一條大魚。
他聽到有人在呼救,頓時平靜的心情就起了波瀾,他甩出了鉤子,想把落水之人釣上來,再擰斷那人的脖子。
可當他看到釣出來的人,是那個奶娃娃之後,他暴躁的情緒莫名的平靜了下來。
他調笑她兩句,問她如何賠他的魚,卻聽到她怯生生的道:「我可以給你生小魚。」
有不少女人想給他生孩子,可六歲的奶娃娃對他說這種話,她還真是頭一個。
他陰鬱了多日的心情放晴,笑的眼淚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