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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蒸蒸陷入沉默,似是還沒回過神來,容上輕嘆一聲:「能不能先把我扶起來,給我穿件衣裳?」
他如今赤著身子,那微風從敞開的房門吹進來,吹的他渾身涼颼颼的。
虞蒸蒸楞了一下,她把房門關好,而後走到他身邊,將他扶了起來。
他的身上滿是血水與泥污,方才那藥浴基本都灑了個乾淨,只剩下浴桶底還殘留了些熱水。
她把他打橫抱了起來,若是忽略掉此刻他依舊肅立的部位,倒是頗有些美強慘男二的氣質。
虞蒸蒸沒把他放到榻上,而是將他放在了屋子裡方方正正的木桌子上。
冰涼的桌面激的他身子微微一顫,呼吸又凝重了兩分:「這是哪裡?」
考慮到他的自尊心很強,她答非所問道:「你身上太髒了,我先給你擦擦身子。」
不等他再發問,她便端著銅盆,出去燒熱水了。
容上坐直了身子,胸膛上傳來陣陣灼燒感,傷處猶如有焚火在燃燒,像是有一把刀正在分割他的皮肉。
他緩緩閉上眼,眼前的虛無令他有些不適,他輕吐出一口氣,喉結滾動微微兩下。
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傳來推門的聲音,虞蒸蒸將銅盆放置在椅子上,打濕了潔白的絹布,動作輕緩的擦著他身上的血水。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可有虞蒸蒸在身邊,容上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的手指輕扯著她的衣角,似乎是想要確定她的存在,感覺到他細微的動作,她低垂下眸子,心中百味雜陳。
容上在蓬萊山時,猶如雪山上的高嶺之花,向來對旁人拒之千里,擺足了清冷矜貴的禁慾人設。
等再見面時,他搖身一變成了名震六界的鬼王。
他像是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殺人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嗜血殘暴是他身上的標籤。
人人都怕他,她也一樣。
猶記得在歸墟山的大殿上,他雲淡風輕的坐在珠簾後,用一顆菩提子射穿了男修的喉嚨,又用另一顆菩提子割斷了女修的舌頭。
輪到她時,她害怕的要死,甚至緊張到忘記了呼吸。
那時候,他高高在上,輕世傲物。
可如今,他卻雙目失明,滿身傷痕,一臉乖巧的坐在她身旁,小心翼翼的抓住她的袖角,任由她擦拭他的身體。
不過是兩個月的時間,是什麼讓他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虞蒸蒸沒想通,聽到他因傷口疼痛發出細碎的悶哼,她回過神來,嘆了一口氣,將手上的動作放輕了些。
容上動作自然的埋頭於她的身前,低聲輕喃道:「我餓了。」
她扒拉開他的腦袋,眉頭微蹙:「你不是早就辟穀了?」
他輕輕『嗯』了一聲:「想吃飯。」
虞蒸蒸以為他是因為元神丟了,沒有了神力和修為,這才會像是凡人一樣肚子餓。
她思索片刻:「方才應該還剩了些,我去給你熱一熱……」
容上拉住她的手,不滿的打斷她:「我不吃他剩下的。」
虞蒸蒸:「……」
他捏了捏她溫軟的掌心:「我想喝白粥,你煮的粥。」
容上的重點並不是前半句話,而是後半句話。
周深吃了兩大碗飯,他最起碼要喝三大碗粥,才能平復下想殺人的心情。
夜已經深了,虞蒸蒸不想再去廚房生灶開火,可他纏人的緊,她不答應下來,他就沒完沒了的念叨。
「你給那小白臉做飯,是因為他的臉比我白?」
「果真,人都是喜新厭舊的。」
「他都有肉吃,我喝些白粥也不行……」
虞蒸蒸吸了口氣,抬手捏住了他的嘴:「我以前從未發現,你像個老嫗一般嘮叨。」
容上倒也沒有跟她爭執,只是輕垂下眼眸,泛白的唇瓣輕顫著,嗓音中滿是受傷之色:「是因為我瞎了,你便嫌棄我了?」
虞蒸蒸:「……」
她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兩下:「別說了,我給你煮粥去還不行嗎?」
若是讓旁人瞧見冷血無情的鬼王,露出這幅脆弱不堪的模樣,大概要笑掉大牙。
她嘆了口氣,認命的給他煮粥去了。
臨行前,她還不忘將他抱回榻上,給他披上一件乾淨的外袍。
煮粥最簡單了,撒把米添些水就是了,也沒有什麼好不好吃之分,她怕他單是喝白粥喝不下去,便又切了一顆菜扔進鍋里,煮了個蔬菜粥出來。
待到她回屋的時候,容上已經睡著了。
她不想吵醒他,剛想端著蔬菜粥出去,便聽到榻上傳來的沙啞聲:「蒸蒸?」
虞蒸蒸愣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喚她閨名。
又或者說,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以往他都是『你』『她』的這樣稱謂她。
雖然修仙界沒那麼死板,可女子的閨名只有長輩和夫君才能叫,她也不知道容上到底是占了哪一樣。
她沒有應聲,又將那蔬菜粥端了回去:「怎麼醒了?」
容上嘴邊噙著淺笑:「想喝粥。」
他眼睛看不見,自己也吃不了飯,只能她一勺勺的餵他,她有些不自在,反倒是容上神色自若,一點羞澀之感都沒有。
容上很享受這種氛圍,門外有蛐蛐在叫,寂靜的屋子裡偶爾傳來她輕軟的嗓音,溫熱的米粥落進腹中,驅趕走他胃裡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