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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寺廟是乞丐的住處,她不能把他帶進城裡,只能先委屈他住在破廟裡。
之後的每一天,她都會起一個大早,買上兩個肉包子,而後興沖沖的跑到城外,摘上一支迎春花,將包子和迎春花偷偷放在他的身邊。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
直到再次見面時,他身受重傷,衝進了她父親的棺材鋪里。
那是她第一次和他說話,她清楚的聽到自己逐漸加速的心跳聲。
可他很快就又昏倒了。
她將他藏進棺材裡,她以為這一次,還能幫他度過難關。
她還想等他醒過來,就對他表白心意,將送花和包子的事情告訴他。
可她終究是沒能等他醒來,她和父親都死在棺材鋪里,伴隨著那熊熊烈火,被燒的只剩下一抹灰燼。
生前的軀體被燒毀,她就連投胎轉世都做不到,若非是容上搭救,她早已成了遊蕩在世間的孤魂野鬼。
可憐她的父親死無葬身之地,她卻忘掉前生,快活無憂的跟在他身邊,成了這罪魁禍首的徒弟。
山水說到這裡時,她烏黑的髮絲已然全部化作蒼蒼白髮,襯的她殷紅的唇猶如鬼魅。
向逢瞪大了眼眸,死死的盯著她,泛白的唇瓣微微張合,像是一條被丟在岸上即將窒息的魚兒。
他的牙關在顫抖,猶如置身於臘月寒雪之中,心臟被凍得生疼,冰冷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
難怪他每次提起此事,雪惜都總是含糊不清的轉移話題。
原來,從棺材鋪救下他的人,根本就不是雪惜。
每日清晨給他送去迎春花和肉包子的人,也不是雪惜。
都錯了,全部都錯了……
他拼命的搖著頭,有一滴鮮紅的淚水落下。
當年向家慘遭滅門,他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是那每天一支的迎春花,喚起了他生的渴望。
他愛上雪惜,便是因為那積攢了三十多支的迎春花。
可到頭來,全都是一場空。
這一次他就連自欺欺人都再難做到。
因為山水說的都是對的。
他暈倒在迎春花叢中,醒來卻在一個破廟之中。
乞丐曾告訴過他,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將他扛了進去,他一直以為那年輕姑娘是指雪惜。
可他如何都沒想到,救下他的人,就是棺材鋪的小姑娘。
明明該哭的人是山水,可山水卻笑得開心。
她伸出手臂,用掌心攥住劍身,笑容越發燦爛明媚:「山水是你給我取的名字。因為你說,山水有相逢。」
「可我希望,山水不相逢。」
「我願在十八層地獄受苦輪迴,只換我永生永世與你不復相見。」
說罷,她用力攥緊劍身,毫不猶豫的將長劍從胸口拔了出來。
殷紅的血液爭先恐後的從血窟窿里流出,她好像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鮮血將她的嫁衣浸透,那血紅色觸目驚心。
衡蕪仙君再也忍不下去,他額間的青筋凸出,呼吸艱難道:「山水,我求你,你還有我,求你活下去……」
山水望著他,眼圈微紅:「你和他又有什麼不同?」
「給我護身玉,是為了利用我傷害王上。」
「你在青城山故意離開,給他機會劫走我,不過是想將計就計,演一齣戲給王上看。」
「你說要風風光光的娶我,卻把我的大婚之日變成墳場。」
「我在你眼中,只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籌碼。」
衡蕪仙君呆滯了一瞬,而後拼命的搖頭:「不是,不是這樣!」
一開始,他將護身玉交給山水,確實是想利用她得到元神。
可在向逢強迫過她之後,他就發誓要好好待她,再也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從那時起,他便再也沒生出過利用她的想法。
當他們出了幻境,去到了青城山,他察覺到她頻繁的靈魂出竅,他命屬下偷來了天帝的往生鏡,通過往生鏡得知了山水的過去。
當山水的記憶恢復,便是她死去之時。
他怎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
於是,他按照原計劃進行,想要奪取容上的元神,煉製出丹藥後餵山水服下。
誰料容上陰險狡詐,竟將元神劈開成兩半,他發覺山水的精神越來越差,只好匆匆定下大婚之日,與蕭玉清聯手設下天羅地網,意圖在昏禮上奪走容上的元神。
衡蕪仙君磕磕巴巴的解釋著,急的後背布滿汗水,恨不得將心剜下來給她看。
山水沒有說話,只是苦笑一聲。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抬頭看著向逢:「我早就知道你的心臟長偏了一寸,你之前喝多了告訴我的。」
向逢僵直了身體,垂在身側的手臂止不住的哆嗦。
她說,她知道他的心臟長偏了一寸。
所以,她方才根本沒想殺死他?
山水死死咬住唇瓣,趁著他那一瞬間的怔愣,飛快的從他手中奪過元神,大步朝著虞蒸蒸的方向跑去。
她對不起容上。
這是她死前,為容上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在容上將元神交給她時,曾低聲叮囑了她幾個字,他說:元神給蒸蒸。
元神可破世間萬毒,元神可救世間萬物。
她明白他的意思,只要她把元神給了蒸蒸,蒸蒸身上的毒便會立刻解開,再也不用受人脅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