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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遲秋抿了抿唇,和明晝知一起向著國師那裡走去。
現在國師的身邊圍著不少的人,除了江遲秋的父母外,還有很多寶繁城內和他關係較好的官員,甚至江遲秋還看到了本朝的大長公主。
儘管江遲秋是尚書之子,在朝廷裡面也有官職在,但是現在依舊不是他能夠往上擠的時候。
江遲秋和明晝知安靜的並肩站在這裡,他們所在的位置離窗口很近,江遲秋站定之後就聽到了自窗外傳來的一陣陣吟唱經文的聲音。
正在此時,明晝知那一隻垂在身側的手忽然向上微微抬起,接著將江遲秋的手緊緊地握住。
被明晝知握住後,江遲秋的手指不由顫抖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被明晝知這樣拉著了——上一次明晝知拉住江遲秋手的記憶,還在他兒時。
儘管江遲秋覺得被明晝知這樣牽著手有一點點的彆扭,但是他並沒有將自己的手抽出來。
江遲秋感覺到此時的明晝知手極其冰涼,甚至還在微微的顫動著。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似乎還和以前一樣優雅而沉穩,但是他的手卻將男人心中那一點慌亂和不安的情緒泄露了出來。
明晝知在緊張,在害怕。
江遲秋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安慰他,想了一會之後,江遲秋終於將自己另一隻手也伸了出來,並且輕輕地覆在了明晝知的手背上。
——國師對明晝知來說,並不只是師父,更是他的家人。
江遲秋和明晝知就這樣沉默的站在這裡。過了一會等到前面的人稍稍散去之時,明晝知這才慢慢地鬆開了江遲秋的手,並對他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遲秋,過去看看他吧。」
明晝知沒有過來,江遲秋獨自走到了國師的床邊。
江遲秋上一次來諸鳳觀之中看國師,不過是半個月之前的事情而已。
但是現在江遲秋看到,不過是短短半個月不見,這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已經瘦得沒有人形了。國師明明和江遲秋的父親一般大,但是此時的他髮絲皆白,看上去異常蒼老。
江遲秋到這裡的時候,國師本身是緊閉著眼睛的。
但是在他站到這裡後,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竟然慢慢地將眼睛睜了看來。
男人的眼神有些渾濁,他看向江遲秋的目光也格外複雜。
此時房間裡面的人大部分都已經出去,江遲秋的耳邊格外安靜。
「江遲秋……」在江遲秋的印象里,國師之前總是叫他「江丹雪」,這似乎是對方第一次稱呼他的全名。
聽到國師喚自己,江遲秋趕緊再向前走了半步「我在,國師。」
男人很是艱難的抬起了手來,他似乎是要拉一下江遲秋,但是手還沒有碰到江遲秋的袖子,就一下落了下來。
「嗯……」男人點了點頭,「你出生的時候我就見過你……當時你只是一個襁褓之中的小不點,白白圓圓的看上去煞是可愛。」
或是生命已即走到盡頭,國師忽然陷入了回憶之中。
他說話的時候有氣無力的,江遲秋需要很努力才能夠聽清楚國師到底在講什麼。
「後來你爹娘也常常帶你,還有江荷夏來諸鳳觀這裡,他們也曾經叫我看過你的未來。」國師說話的時候聲音越來越小,已經有了幾分夢囈的意思。
但是講到這裡,男人忽然咳嗽了幾聲,接著又努力睜開了眼睛。
「當時我看你在成年之後便離開寶繁城,去南方當了郡守……安穩的度過一生。」國師說道這裡,忽然笑了一下。但是江遲秋卻看到,對方的笑意之中卻帶著幾分遺憾的意思。
在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江遲秋本身是不相信諸鳳觀的掐算的。但現在十幾年的時間過去,江遲秋已經見識到諸鳳觀的神秘之處……
「直到你六歲……」國師忽然這樣說道。
而聽見對方的話後,江遲秋忽然緊張了一下。
六歲就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難道國師看出什麼了嗎?
在江遲秋瞎緊張的時候,國師閉上了眼睛繼續說道:「我再看你的未來時,一切都變了。你要提起長劍,赴戰場……咳咳,殺敵建功立業。」
儘管在此之前,江遲秋已經對未來的事情有了一點點猜想,但是國師的話依舊叫他感到震驚。
自己?殺敵建功立業?
國師確定沒有將他和他的哥哥搞混嗎這句話似乎是道破了什麼天機,說完之後本身就面色蒼白的國師忽然咳起了血來。
見狀一直站子江遲秋身後的明晝知也快步走來,並從放在一旁的琉璃瓶中倒出藥丸給國師餵了下去。
男人咳嗽停了下來,他笑著輕輕擺手說:「不打緊不打緊……我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原來男人竟然已經將他自己的命也算了出來。
江遲秋沒有在這裡呆太長的時間,國師說完那句話後,諸鳳觀中人就小跑著上來說,皇帝馬上就要到諸鳳觀來。
因此江遲秋只好最後再匆匆看了一眼男人蒼白的面容,接著就退出了善回司。
在江遲秋離開的時候,他的耳邊除了有從窗外傳來的誦經聲以外,竟還有國師的輕聲低喃。
他的聲音很小,可江遲秋竟然從中分辨出了一句詩來——一將功成萬骨枯。
江遲秋的心情異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