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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埼玉:……兩個神經病。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覺得自己跟這兩個蠢貨計較實在是毫無意義。
其實若是換了平日,聽見饕水水他們給自己背地裡取外號,他必定是不會計較的,西海城裡畏懼厭惡他的修士數不勝數,比西扣扣這種外號難聽的多了去了。
按理說他是不該計較的,但是今天不一樣。
他的心在今日上了枷鎖,他的靈魂被囚禁在黑暗深處,他所見即是如沼澤般的混沌血海,耳邊是連綿不斷的親人的哭嚎求救聲。
西埼玉實在沒空跟饕水水這兩個傻逼計較了。他揮揮手,對浮西西他們道:「你們走吧。」
浮西西他們面面相覷,當即抱起手中的飯桶和爐鼎,踮著腳尖飛快地溜走了。
廢話,浮西西和饕水水又沒瞎,怎麼會看不出來西埼玉今天的不正常!現在不跑等著待會兒被殺嗎?
她們走後,院子裡再次歸於寧靜,剛才所有的喧鬧聲仿佛是海市蜃樓,被風一吹便什麼都沒有了。
西埼玉微微勾了勾唇,自嘲般笑了笑。
他慢慢走進院子裡,飛身上屋頂,自顧自地坐在一旁。明亮皎潔的月光溫柔的灑落在他身上,他的目光卻始落在漆黑無人深處。
每年的這個時間,他都會來這裡呆著,直到天明。
上千年來他始終如此,從未改變,也從未想過改變。
就在這時,寂靜無一人的院子裡忽然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一個嬌小的身影溜了進來。
西埼玉死寂的心猛地跳動,有那麼短短的一瞬,他以為自己記憶中的人回來了。
但他瞧去,發現是走了又回來的浮西西。
她抱著那口熟悉大爐鼎,偷偷摸摸地溜進院子裡,撿起了一塊玉龍犄角,那塊角應當是她當時轉圈時不小心落下的。
浮西西動作小心地把它放進鍋里,鬆了口氣。
西埼玉收回眼,他眼神里沒有失落沒有痛苦,一動不動,好似已經死了。
……
浮西西拿完東西後便準備溜走,當她即將走出院子時,她鬼使神差的回頭瞧了眼屋頂的西埼玉。
鮫人獨自坐在高高的屋頂,寬大的袖袍隨風拂動。夜晚的月光十分清涼,照應在他身上,向來驕傲的西埼玉此刻顯得異常孤寂落寞。
想了想,她三兩下飛上高樓,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大爐鼎放在屋頂一角。
西埼玉本來不打算搭理她了,結果對方來這麼一出。他看著屋頂上的那個大爐鼎,氣得腦門直抽抽:「把你的鍋拿走!」
浮西西沒理他,抱著大爐鼎,在里里掏啊掏。爐鼎里還裝著她的煉器材料呢,她為了這麼點東西折騰了一晚上,要是丟了她該找誰賠
浮西西不說話,西埼玉忍了一會兒,只好再次出聲問道:「你回來幹嘛?」明明剛剛還怕自己怕的要死,現在卻又主動跑到自己身邊,西埼玉覺得自己都快看不透這棵人參精了。
浮西西抬起頭,很誠實地回答道:「我怕你跳樓。」
西埼玉無語了:「……你神經病啊?!」
他罵著罵著,自己忽然笑了。
浮西西掏了半天,終於從爐鼎里取出兩壺酒,她擺到兩個人中間。
她對輕笑的西埼玉說:「喏,我請你喝酒。不過先說好,這酒我是從你那裡偷來的。」
忽然之間,寂寞的西埼玉身邊多了一棵嘰嘰喳喳的人參精,還多了一個大爐鼎,兩壺酒。
四周似乎都熱鬧起來了。
西埼玉拿起酒,瞧了瞧,發現這酒還真是自己的酒,叫海市蜃樓。
浮西西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見你庫房裡放了許多許多酒,都落灰了,想必你也不喜歡,便偷偷嘗了嘗,發現味道還很不錯。」
西埼玉笑了笑:「西歸海底生長著一種青梅樹,它們一生只結一次果,結果之後便會枯萎凋零。而用他們的果實釀造的酒,喝了後便能看見自己此生最幸福的時刻。我把這種酒取名叫海市蜃樓。」
他說:「你手中的便是。」
浮西西眼睛一亮:「這麼說是你們西歸海的特產了?可我在西海城沒有買到這種酒。」
西埼玉笑了笑,笑容略帶不屑:「這種樹生長在海底,除了我們鮫人,沒人會釀造。」而浮西西手中的這些酒,全部都是由他親手釀製。
他當初釀造了很多這種酒,為了消愁。一開始在幻象中見到死去的同伴後,他欣喜到無以復加,可是一次又一次,他忽然從那些目光中望見了失望。
自此之後,西埼玉徹底清醒,爛醉如泥的人永遠都站不起來,他要報仇,便戒了酒。
如今他復仇成功了,他不必再擔心自己如爛泥般終日沉浸在酒中,辜負了夢中那些同伴的期望,可是對方卻依然回不來了。
往事如煙,回想起前塵舊事,西埼玉不禁勾了勾唇。
他伸手拿過酒壺,許久沒有喝過酒,
他嘗了一口,發現這味道居然並不似自己記憶中那般苦澀。
他抿唇淺淺笑了:「原來苦的不是酒呀。」
是他的淚,是他的心,是他族人的血。
浮西西早就嘗過這酒了,不過卻沒有見到「自己此生最幸福的時刻」,她沒醉時什麼都沒見到,醉後便乖乖睡著了。
這麼想的話,那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豈不是每個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