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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事關農事便無小事。要知道,絕大多數的老百姓都是看天吃飯的,國家自是以農為本的。
壞就壞在,蔣郡守是富貴出身,哪怕他本身只是蔣家的旁支庶出,但因為蔣家的學田祭田極多,給族人的福利極多。他本人又打小就顯露了讀書天賦,更湊巧的是,比他大了半歲的嫡長兄又早早的夭折了……
種種巧合導致他壓根就不懂農事,即便當官之後,也極少理會那一檔子事兒。
更巧的是,濟康郡連著十幾年近二十年,都是風調雨順,幾乎年年都是大豐收,中間只有短暫的兩年是普通年景,就這樣那兩年還是分開來的。
也就是說,當災荒初步顯露了端倪之時,蔣郡守只以為是跟多年前一樣,偶爾才發生一次的普通年景。
通常情況下,災難剛來時,都是可以控制的。
可若是置之不理,希望它識相一點兒,自個兒把自個兒控制住,甚至到時間後直接消失……
那一般就是打臉劇情了,從小災難眼睜睜的看著它越來越大,滾雪球似的成為了難以對抗的大災難。真到了這個時候,蔣郡守才慌了起來,可那時,災荒已經不是濟康郡某些地方,而是全線淪陷。
如果只是幾個地方出現了問題,身為郡守是可以在本郡範圍內調撥糧食的,他有這個權利,也有這個能力。
但如果整個郡都淪陷了呢?大哥二哥三姑六婆全部垮掉,當所有人都自顧不暇的時候,怎麼幫?誰幫誰?
這就好比魏家這邊,也就是楊冬燕家裡有這個底氣,這才會伸手拉拔親戚一把。要說能力,老叔其實也是有的,相當於是楊冬燕他們家出了物資,老叔家出了人力以及部分物資,這才保住了全族人。
將濟康郡比作一族人就好理解了,族中某一家遭遇了困難,其他人伸手相助。可要是所有人都涼涼了,幫個屁!自生自滅吧!
等蔣郡守試圖插手此事時,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了。
偏巧,此時他已經在濟康郡待了第二個任期了,等於說,他就是想找個背鍋的,都找不到人。畢竟,總不能說是四五年前就留下的隱患吧?就算真的是,直到四五年之後才意識到這個問題,身為郡守也是難逃失職罪名。
最可怕的是,科舉年還到了……
生怕被南陵郡來的人發現,蔣郡守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兒。其中就包括了幫助鄉試主考官孟翰林捉拿他的外甥。還有就是,生怕孟翰林在濟康郡停留太久,蔣郡守授意手下人悄悄的留了漏洞,讓孟翰林的外甥成功出逃,激怒了孟翰林後,他再出手將人抓到。
就這樣,折騰了半天后,終於成功的將舅甥倆送出了千里之外。
但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啊!
消息是瞞下來了,只要他在任一天,就絕對不會讓消息走漏出去。但糧食還是歉收,甚至今年變本加厲了,多數地方減產到沒眼看的地步,更有一些地方直接就是顆粒無收。
還瞞著?然後呢?
他的任期就快結束了,等下任官員到來時,能不詢問嗎?到時候其實一樣得曝光。
有些道理,蔣郡守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如今已經騎虎難下了。
就好比一個小傷口,因為沒能及時處理,導致傷口惡化流膿,這個時候就算是挖掉了,也是痛徹心腑。就這麼猶豫之間,傷口越來越嚴重,此時若是再動刀子,那就是死路一條。如若不去理會它,假裝沒這回事兒,哪怕最後還是難逃一死,起碼能多撐一段時日。
反正好不了了,不如索性拖著。
他手底下也不是沒有明白人,但此時除了拖延政策外,還能怎麼辦?
太晚了,真的是太晚太晚了。
晚到他都沒辦法再寄希望於來年是個好年景了,事實上就算來年一切都好,那也已經來不及了。
今年就是他最後一個任期了。
再一個,老百姓已經沒有口糧能夠堅持到來年了。哪怕勉強堅持到了來年開春,那也沒有足夠的種糧,要知道,種糧是必須用新糧的,陳年的糧食是沒辦法作種的。
完了,真的完了。
到了如今,蔣郡守只能寄希望於將事情徹底隱瞞下來,借著回京述職的機會,來個金蟬脫殼……
而在這之前,他必須提前安排好一切,幸好對他來說,還是有時間的。
他有時間,別人卻沒有。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礁磬村老魏家那般好運的,甚至於整個礁磬村包括這附近的十里八鄉,都屬於運氣不錯的。哪怕地里的莊稼產量驟減,起碼不至於顆粒無收。再就是除了麥子外,很多人是因為本身自家地的土質不好,改種了土豆地瓜一類好種的作物。
也因此,整個禿頭山地帶,都不至於直接斷了口糧。或多或少的,還是囤了一些吃食,興許吃不好也吃不飽,但起碼在短時間內不至於直接餓死。
大概……運氣好能撐過這個冬天吧。
至於魏家親戚們,則託了大牛他們的福,捱過這個冬天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問題在於,到了來年開春以後,他們也沒有糧食作種的,等於說,假如春耕之前朝廷還沒有作為的話,那麼整個春耕就垮掉了,緊接著秋收也就泡湯了。
再往後,怕是大傢伙兒抱團一起走了。
但甭管怎麼說,比起那些已經斷炊的人家,他們都還是幸運的。畢竟,楊冬燕已經將消息傳給了她的倒霉兒子們,還有就是,蔣郡守這個身份初看對於百姓而言是個災難,但反過來仔細想想,也未必不是絕處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