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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澤又問:「為什麼?」
「我是女孩子,本來就不值錢,要不然我家那麼窮,我爹娘也不會再拼著生一個呀。」顧虹見道,「不過我倒不覺得我自己哪裡比不過我弟弟了,我力氣可比他大多了!但是沒辦法……大家都是這麼想的,我父母會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發大水時,我在外邊幫家裡買東西,趕回家的時候,家裡已經全空了。大水瞬間就漲到了我的肩膀那兒。我想,若我父母為了等我而不先跑,只怕弟弟也保不住,家裡的值錢東西也保不住。」
顧虹見總結道:「所以,他們只是在我,和另一些東西里,選了他們覺得比較值錢的那些,也沒什麼大問題。孟先生不是說過嗎?人不為己天誅地……地什麼來著?」
林思澤本來聽的很認真,當下無奈道:「天誅地滅。」
「對對,反正就是這麼個理兒。他們生我養我,雖最終拋棄了我,但我也絕不會恨他們的。至少我現在還活著呀。而且你看,如果我不是被賣到了京城,也不會碰到孟先生和你呀。萬一你將來真的飛那啥騰達了,我也可以跟著騰達!」
「飛黃騰達。」林思澤嘆了口氣。
顧虹見無視他,道:「總之我是不會恨他們的。就是稍微有點難過,好歹也是她們的女兒呀,說丟就丟了,也不心疼麼。」
林思澤聞言道:「自己心疼自己就行。」
「不用你教我!」顧虹見吼道,吼完卻又似乎有一點委屈起來,扁著嘴沒有說話。
林思澤難得地勾了勾嘴角,又道:「如果將來……我真的能有所作為,你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
顧虹見毫不猶豫道:「我當然會跟著你的。」
林思澤還未說話,顧虹見又道:「不然也沒人要我啊。」
林思澤沉默半響,道:「你,繼續練字。」
「哎哎哎,不要這樣嘛。」顧虹見厚著臉皮,「如果可以,我將來想當一個女官!」
林思澤瞥了她一眼:「就憑你字都認不全的能力?」
顧虹見:「……」
顧虹見憂愁萬分,終於下定決心要好好念書,不過林思澤還是時不時無情地打擊她,告訴她女人基本不可能當官,顧虹見起先完全沒有辦法反駁,後來終於想出了個法子,驕傲挺胸,道:「我曉得了,可以女扮男裝的!」
林思澤當時並未多說,只到了很後來,顧虹見又說起這件事,他才緩緩點頭,目光從顧虹見身上掃過:「在這件事上,你的確頗有天賦。」
顧虹見初時沒反應過來,後來低頭看見自己平坦的胸脯才恍然大悟,隨即臉紅的幾乎能滴血,伸手就給了林思澤一拳。
但這都是後話了。
當時,等顧虹見差不多能把千字文上的字都記住看懂的時候,萬順三十一年已經過去了大半年。
顧虹見把已經被自己翻爛了的千字文得意洋洋的往林思澤前面一遞:「喏,想怎麼考我就怎麼考!」
「……」林思澤嘆了口氣,「不必了,我知道你都會了。」
「哼哼。」顧虹見挑了挑眉,很是嘚瑟。
林思澤懶得理會她這些莫名其妙的得意,道:「接著你可以背三字經了。」
顧虹見看了一眼林思澤手中的論語,有些失望:「啊?我以為我可以和你一起學這個呢……」
林思澤道:「這些我自己都並未完全看懂,教你也是誤人子弟。且以你現在資質,學這個……也有些困難。」
「不學就不學,三字經就三字經……」顧虹見鼓著臉踮起腳從書架上拿了本書下來,「我自己去背!」
「等等。」林思澤道。
顧虹見有些驚喜地停住動作,以為林思澤還是覺得讓她跟著學論語比較好,卻聽得林思澤道:「你拿錯了,那是詩經……你不識字,也該識數吧?」
顧虹見:「……」
她臉頰通紅,低頭一看,果然自己拿著的書是「詩經」,只是那書在略高處,她墊腳也沒多注意,看到一個「經」字就抓下來了,卻不料……
顧虹見氣的把詩經往林思澤的書桌上扔去:「我是幫你拿的!你不是在學詩經麼!」
林思澤啼笑皆非地揚起嘴角:「那……還真是謝謝你。」
這傢伙雖然很討人厭,又刻板又裝大人,對自己和對別人要求都那麼嚴格,說話還那麼毒,但是笑起來,還真是夠好看的……
顧虹見看著林思澤發了會兒呆,怕他發現,又慌慌張張地挪開了視線,道:「三、三字經在哪兒啊?」
林思澤幫她抽了下來遞給她:「上面都有我自己寫的註解,你先看一看,不懂的再來問我。」
顧虹見拿過三字經「哦」了一聲就要走,林思澤道:「你去哪兒?」
顧虹見愣了愣,道:「去……去看三字經啊。」
林思澤嘆了口氣:「你就坐在這裡看吧,你肯定……很快就有不懂的……」
「……」顧虹見難得的沒有反駁,只捏著書,默默地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
雖然林思澤有些奇怪,但也沒有管她,逕自看起書來。
而顧虹見低頭看了一會兒書,便忍不住悄悄地側過頭,偷看起了林思澤。
林思澤的書桌右側的窗戶微微開著,陽光穿過窗縫,落在林思澤身上。
那時候的林思澤是什麼樣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