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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只是第一部 《春囚》。
停了幾周,傅游年把當時要緊的通告跑完,又和韓澄湊一起磨《少年犯》,最後是韓澄他老婆,當時還是他的女朋友,跑去賓館劈手扔了他倆的煙,拎出去清醒了幾個小時,三個人才一起坐在租來的工作室里,無數次推翻重寫,定下終稿。
包括現在手頭的這個版本,其實又是上半年韓澄跟妻子重新整理過的。
韓澄他妻子是業內有名的金牌編劇,拿過先鋒獎,向來筆鋒沉穩老辣,可能不那麼懂拍攝,但在劇本方面他倆加起來也比不過,幾年翻修,打磨出的已經堪稱精品。
「我以為你不打算來了,」韓澄笑笑,「請你一趟真是不容易,沒你鎮場子,我還真有點頂不住。」
傅游年最近幾年雖然自己還會去拍一些文藝片,但投資多以純商業電影為主,他確實在這行里更多的是商人的思路,情懷邊走邊丟,自己都覺得所剩無幾了。
他沒提前和郁奚說,是想看郁奚能不能通過試鏡,聽郁奚說通過了之後,才答應韓澄過來。
不過真跟韓澄聯繫上,拿到劇本後,到了片場翻開一看,眼前每個字都記憶如新,忽然發覺有些東西可能是很難遺忘的。
熬夜畫分鏡的那段時間,投注在戲裡的情感,他有點慶幸自己還是來了一趟,不然說不定真的會後悔,郁奚總是能不經意地拉他一把,讓他看到身後年少時原本不該丟下的東西。
「別瞎客套了,出去拍吧。」傅游年先放下了手裡的東西。
他當副導,主要還是輔助作用,在片場以韓澄的意見為主,偶爾給些參考,順便幫他盯組,如果韓澄在A組,他就去盯著B組拍零散鏡頭,但關鍵場次都還是一起看著。
開機第一場,是何聞從少管所出來後,第一天回到學校上學。
從胡同繞出去,就是校區布景,攝像機已經在教室里搭好,燈光調整就位。
郁奚和葉驚蟄在教室後面對著台詞。
「我看了你倆拍的那部仙俠,就覺得這小孩演技還可以,長得也好,聽說台詞也是他自己配的音?應該是個能上大銀幕的苗子,」韓澄開玩笑說,「你cp還不錯。」
韓澄說話挺溫和的,甚至有點溫吞,是難得好脾氣的導演,剛入行時在片場偶爾還會被些眼高手低的新人演員挑刺頂撞,不過自從替傅游年背了那口脾氣暴的鍋以後,就很少有人敢來觸霉頭,他背鍋背得還挺高興。
「什麼cp?」傅游年還以為羅辰那八卦精這麼快就把他跟郁奚的事說出去了。
「你不知道?」韓澄有點驚訝,「就你倆劇里的cp啊,超話都十幾萬粉了。」
傅游年還真不知道,他坐到監視器後,暫時沒管,打算拍完今天這幾場再去看看。
1場1幕。
城川中學,高三9班。
「今天有個新同學,」班主任進來後,讓出了跟著她身後的男生,「何聞,來跟大家打個招呼。」
郁奚身上穿著件松垮累贅的校服外套,頭髮略有些長,額發擋住眉眼,臉色蒼白,攥著書包帶不敢抬頭,連肩膀都縮在一起,顯得更加清瘦甚至羸弱。
班上有男生吹起了口哨,嬉笑起鬨。
郁奚更加難堪,儘管他腦子有些遲鈍,也知道這個地方沒人待見他,頭越來越低。
「安靜!」班主任皺眉拍了下桌子,「你們對新同學就是這個態度?」
「對新同學當然熱烈歡迎唄,」坐在窗邊的那個男生跟沒骨頭似的靠著暖氣片,朝班裡後排掃了幾眼,「對殺人犯就不一定了。」他話音一落,全班一陣爆笑。
拍完之後場記打板。
郁奚稍微鬆了口氣,他不太習慣演這種畏縮的角色,換成是他,如果被人冤枉□□,還是尊嚴相關的大事,拼了命也得動手還回去,哪怕打不過,他也不可能低頭。
第一天的拍攝還比較順利,傍晚時拍了今天的最後一場,是何聞放學在學校外面挨打的戲份。
火燒雲彤紅得照在天邊,光線也正合適。
韓澄抬手示意開拍。
郁奚瘦白的手緊攥著書包帶,低頭走出老舊的校門。
在班裡待了一天,他的校服上已經被塗滿了花花綠綠的粉筆灰,額角也蹭得有幾抹髒,打著補丁的書包上都是腳印。
旁邊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扯著他的衣領把他生拉硬拽過去,直接摜到了後面樹上。
「鬧呢?讓你走了嗎?」為首的男生就是今天上午第一個說他是殺人犯的,他左眼內眼角連著鼻樑有道細長傷疤,個子挺高,皮膚略黑。
雖然知道不是真打,傅游年坐在監視器後還是忍不住皺了下眉。
就在學校後面那條巷子裡,何聞被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圍住,連推帶搡,甚至有個人朝他腿後踹了一腳,把他踹翻在溝里,書包滾出去沾了滿噹噹的泥。
無數拳腳落下來,何聞本能地抱住頭弓起身子,他想辯解,但天生的結巴讓他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好好說話。
「不……不……不要打……了。」何聞低聲啜泣。
等那幾個男生散開,只剩下何聞帶著一身泥灰和血污蜷縮在地上,鏡頭拉近,他拿過分細瘦的手指蹭了蹭鼻血。
「好了好了,」場記打板後韓澄也拍了幾下手,「辛苦,今天先拍到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