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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宋西顧還在發呆,回過神後慌裡慌張地去拿藥,「哦,擦哪裡?」
冰涼纖細的指尖落到皮膚上,似乎連傷口都不那麼疼了,江彥盯著鏡子裡宋西顧那張眉目漂亮的臉,心裡一陣煩躁。他無意中看到了宋西顧書包里的書,傍晚放學去書店,又剛好在書架看到,翻過之後才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鬼使神差地買了一模一樣的書回來,從頭到尾讀了一遍。
現在那幾本書正在被他拿來墊桌角。
郁奚在電影裡該是主動的一方,無論是少年時期,還是後來的相逢,都是他在主動引誘。
所以宋西顧在給江彥擦完藥後,並沒有挪開手,他擦乾淨自己指尖的藥膏,手順著江彥的小臂滑下去,握住了他的手腕,指尖擱在他掌心裡。
江彥覺得厭惡,甚至覺得他不知羞恥,但指尖相觸的片刻,他心跳劇烈,快要越出胸膛。
這是個悶熱的夏季夜晚,逼仄房間裡唯一的風扇也壞掉了,呆板地蹲在角落裡,開窗通風也無濟於事,這鬼地方,違章建築擋住了所有最涼快的風口。
干坐著都是一身汗。
江彥突然一把攥住了宋西顧的衣領,唇挨得他很近。
既想去吻他,又為此感到噁心。
「你怎麼了?」宋西顧想去掰他的指尖,卻掰不動,只能僵持在原地。
郁奚的台詞說得越來越好,他原本就是主唱出身,咬字斷字要比一般演員清晰得多,又有過拍戲經驗,到這裡之後,拍了幾部算是精品製作的戲,尤其在《少年犯》的劇組,傅游年手把手帶他出來的,彌補了在感情上的缺陷。
只是短短的幾個字,語調起伏,氣息交錯,帶著點無奈、困惑、小心翼翼的喜歡,和宋西顧本人或許都沒有感覺到的溫柔。
鏡頭外內,都讓人指尖一顫,怦然心動。
傅游年低頭去看郁奚的眼睛,心情很複雜。
如果他沒有來跟郁奚拍這部電影,他恐怕受不了郁奚這麼跟其餘人溫情繾綣,但他來了,這部電影一旦上映,恐怕離出櫃只隔著薄薄的一層紙。
鏡頭是騙不了人的。
就像他看著郁奚,既是用江彥或者說江潮的身份去看宋西顧,也是從他自己的眼裡去看郁奚,有藏不住的喜歡。
拍攝到中午,郁奚差不多已經退燒,傅游年去買了感冒藥沖給他喝。
結果只好了幾個小時,等到傍晚又開始反覆,傅游年就有點想帶他去醫院。
「先拍完待會兒那場戲吧。」郁奚搖搖頭。
他覺得很疲倦了,也不想折騰傅游年來回跑,而且剛吃過退燒藥,說不定一會兒自己就能好。
傍晚要拍一場雨戲,但不需要淋雨,可以撐著傘。
宋西顧獨自去醫院複查,離開時外面天色發陰,聽到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雨天出行,對盲人而言困難程度不止是翻倍的。
一來地面濕滑難走,正常人有時都無法避免摔跤,沒有積水還好,一旦有積水,就更加艱難。二來盲人失去了視力,很多時候需要通過仔細去聽周圍的聲音,來分辨自己所處的環境,和周圍有沒有人經過,或者是有什麼障礙物。
然而這種雨聲逐漸滂沱的天氣,連這一扇窗也關閉了。
郁奚曾經也在雨天出去過,他只是去附近的小商店裡買了幾桶速食的面,回家時身上摔得全都是傷,手背流血,衣服濕透,塑膠袋裡剛買的面也丟了幾桶,他卻完全沒能聽見。
郁奚拄著盲杖,他小心翼翼地踩著醫院外面被雨水沖刷得分外光滑的台階,另一隻手裡還得撐著傘,拎著裝化驗單和病曆本的袋子。
面對這個空洞的,連純黑都算不上的世界,充滿了無助和躊躇。
江潮辦好了離職手續。
他已經沒辦法再繼續這個工作,現在他的狀態還能勉強維持,再過一個多月,也許他連筆都沒辦法提起來,更不用說給人診斷治病。
他也沒有想好剩下的最後三個月該怎麼過。
如果有一天,忽然告訴你,人生只剩下最後的三個月,你還有什麼留戀的,覺得遺憾想要去做的?
江潮很茫然。
但自從那天遇到宋西顧,他忽然很想問問,當初宋西顧為什麼要不告而別。
他們短短在一起過多半年時間,就是高二下學期,和高三上學期。
在高三上學期的那個暑假,宋西顧的父母發現了他們的關係,還找了江潮父母那裡。
江潮的父母本來就在鬧離婚,在那個假期終於離掉了,江潮被判給了父親,父親準備出國工作生活,於是直接給江潮辦理退學手續,強行把他帶去了國外。
臨走前江潮沒有機會再去見宋西顧,當時他們也沒有智慧型手機,一切聯繫方式都被切斷,江潮只能讓同學去給宋西顧捎話,告訴他自己會回來的。
宋西顧受到了消息,還讓那個同學轉告他,他會努力考去當初他們約定一起去的那所大學,在那裡等他回來。
結果江潮在大三時得到機會回國,卻發現宋西顧根本沒去那個學校,甚至他忽然人間蒸發了,老師同學都不知道他搬家去了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哪兒讀書。
江潮打他家裡的固定電話,早已是空號。
江潮拿著院長簽過字的離職書,回想起剛才院長看向他時同情遺憾的目光,低頭點了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