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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段都拍得一氣呵成,張斐然明顯感覺郁奚比之前拍《青崖》是在鏡頭前要放鬆自然了許多,而且情緒也學會了恰到好處的外露,不像先前總是過分內斂,上鏡就很僵硬。
「果然合作過就是有默契。」張斐然從監視器後挪開,笑著說。
傅游年懶散地靠著牆,伸手拆了包果汁糖,朝郁奚勾了勾指尖,像逗小狗一樣引他過去,郁奚惱羞成怒轉身走開。
「還行吧。」傅游年就過去找張斐然。
本來張斐然還想讓他們熟悉適應幾天,現在一看覺得也沒有必要,就調了場吻戲下午拍。
「待會兒就別借位了,真刀實槍地直接拍,」張斐然稍微清了下場,不算特別過火的親密戲,還沒必要全都清走,「不然後面效果不好,還得再多來幾條。」
郁奚沒什麼意見。
但他回頭發現傅游年還裝模作樣地去含了點漱口水,叼了片口香糖,實在無語,都不想跟他說話。
「怎麼了?」傅游年朝他那邊走過去,拉著他到沒人的地方,低頭拿那片口香糖末端碰他的唇,「拍吻戲呢,不去漱口,就這麼不尊重前輩?還是不想跟我拍?」
郁奚想推開他去外面,被傅游年抬起手擋住,忍辱負重地咬掉那半截口香糖,才總算出去。
張斐然跟燈光組協調好,等演員就位,結果抬頭看到郁奚過來時臉色有點泛紅。
再一看傅游年是跟在郁奚身後出來的。
張斐然忍不住低聲跟傅游年說:「我讓你去帶人對戲,沒讓你去招惹人家。」
「誰招惹了?」傅游年語氣不服。
「……」張斐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有時候真的是活該緋聞纏身,別瞎浪,又帶著我劇組上熱搜。」
傅游年悻悻地老實過去走位。
下午要拍年少時的一場戲。
宋西顧轉學差不多有兩個月了,他性格還算開朗,跟班裡男生都混得挺熟,唯獨那個坐在靠牆座位的男生不怎麼搭理他,宋西顧記得那個人叫江彥。
當時江彥的父母還沒離婚,他隨父姓,名字取的是他母親的姓,就是「彥」。
後來父母離婚,他跟著父親去了國外,就改名叫江潮。
當初兩個人恩愛正濃,給孩子取了這樣一個名字,等到分崩離析,叫起來就像是嘲諷。江潮無所謂自己叫什麼,只覺得他們很無趣,吵鬧了幾十年,撕破臉的樣子也很難堪。
「宋西顧,你又在書包里藏什麼呢?」課間,有個男生過去拽了把郁奚的衣領。
郁奚皺著眉反手推開他,「反正不給你看。」
「切,我還不樂意看你的,」那個男生朝他擠眉弄眼,「有什麼可藏著的,大家都看啊,又不是你一個人,拿出來換著看看唄?」
群演的表情有些過於誇張,張斐然喊停,又重新拍了一遍。
宋西顧心裡咯噔一下,然後回過神來,怎麼可能,他們不會知道他在看的到底是什麼。
等課間所有人都出去打球,宋西顧才把書包里的書掏出來。
他藏了本《孽子》,一本讓·熱內的《鮮花聖母》,另外還有《圖靈傳》,幾個月前他突然莽撞地一頭闖進了那個隱秘的世界,從此被激起無限的好奇心,也越來越明白自己可能也是屬於那個『王國』里的人。
而且他甚至喜歡上了班裡的一個男生。
郁奚是在教室倒數第三排,傅游年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
教室外嬉笑打鬧的聲音傳進來,宋西顧回過頭,看到江彥蓋著件校服外套正趴在桌子上睡覺,一隻手搭在桌沿外,指骨修長有力。窗外樹蔭的光影晃動著,隔著深紅的窗簾落在江彥的手背上。
宋西顧忽然想起了《春光乍泄》,也是這樣粘稠,又似血液的顏色,衝擊著人的神經。
傅游年似乎有所察覺,他揉了把惺忪睡眼,懶散地睜開,對上郁奚受到驚嚇的視線,嘴角揚起點不懷好意的弧度,比著口型叫他:
小玻璃。
心臟怦然震動,秘密竟然這樣輕易地泄露出去。
可驚慌之餘又有些隱隱的喜悅,或許他和我是同一個『王國』的人。
郁奚沒經歷過宋西顧那麼複雜的心路歷程,他在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性向到底是什麼樣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傅游年,從此這一點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反正他也不會再喜歡別人。
但張斐然忽然喊了「卡!」
郁奚有點懵,抬頭看向張斐然。
「你看他的眼神不夠喜歡,」張斐然指了指郁奚,「鏡頭裡看起來,驚嚇比喜歡要多。而且你不能帶著那種仰慕的感覺,是奮不顧身、飛蛾撲火,跟他一起沉淪也無所謂。」
郁奚仍舊懵懵懂懂,他不明白張斐然的話,就起身過去看了一眼監視器。
其實拍得已經在水準之上,如果真的差很多,傅游年也不會讓過。
但張斐然總想更精益求精一點,這樣的題材,難得碰到這麼好的劇組配置,尤其從演員上講。
「我帶他出去轉轉吧。」傅游年對張斐然說。
張斐然點頭答應了。
郁奚跟傅游年走出了教室。
這次劇組趁著寒假借用了一個高中的場地進行拍攝,學校里空空蕩蕩,只有劇組的工作人員偶爾經過,也都集中在教室附近,後操場空無一人,地上積雪成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