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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酒吧里正是人潮擁擠的時候,傅游年戴著口罩,踩著閃爍不停的燈光往包間方向走。
進去時他看到包間裡只剩一個人。
「怎麼就你在?」傅游年問。
「你看看現在幾點,人家有家室的早就回去了,也就我這單身狗在這兒等你。」靠坐在沙發右側的人遞給傅游年一瓶開蓋的啤酒。
傅游年沒說話,跟他碰了下瓶口。
這人叫羅辰,算是傅游年的髮小,小學就在一個班,後來分開,結果高中又考去了一個班裡當同學,現在是個男模,平時走秀活動忙起來半年可能都看不到人影,難得有時間出來聚一聚。
如果高三那年傅游年沒有去接那個武俠片,其實差一點就打算跟羅辰一起去做模特兼職。
「我路過你叔叔那兒,進去看了一眼,還當你今天會過去呢,怎麼又沒回?」羅辰叼著根煙問他。
「剛下戲。」傅游年也多少有點疲倦,按了按眉心。
「那也正好,你姐放暑假回國了,還有那個小屁孩也在,不回去就算了。」羅辰說。
羅辰念叨了幾句,看傅游年不太想提這事兒,就沒再多說。
傅游年的父母都在他小時候先後重病去世,他跟弟弟兩個人就被叔叔收養。叔叔家裡本來就有兩個孩子,當時女兒初中還沒畢業,另一個小男孩跟傅如琢一樣,都是剛學會走路的小豆丁。
他叔叔只是一家小公司的會計,嬸嬸在當幼兒園老師,收入微薄,家裡多了兩個孩子,經濟壓力陡然增大。
到後來傅如琢八歲時被查出白血病,幾乎就是舉步維艱。
醫院就像不見底的深潭,砸錢進去是連一聲細響也聽不見的,花了多少都覺得麻木。
傅游年高一的時候說他想輟學去打工,然後被叔叔第一次動手狠狠地抽了幾巴掌,再也沒說過這種話。他就一邊上著學,一邊想辦法攢錢給傅如琢治病。
他的表姐傅瑩很討厭他們兩個,如果不是他們,自己家也不會過成那樣,欠了無數的債,賣掉住了十幾年的老房子,她一年到頭沒有一件新衣服,家裡有什麼好吃的,都被媽媽送去醫院帶給傅如琢。
傅如琢自殺的那天正好是他自己的生日,嬸嬸在家裡煮好了雞湯,打算送去醫院的時候,才想起忘了給傅如琢買生日禮物。結果當天傍晚下著大雨,騎電動車走到半路不小心摔進了溝里,手臂骨折被路過的人送去急救。
她就打電話讓傅瑩去送飯,傅瑩提著那桶雞湯,一路上哭得眼睛紅腫,到醫院在病房門外看到傅游年,直接把滾燙的熱湯都潑到了他身上。
「你知道我媽骨折住院了嗎?你們怎麼不去死!」傅瑩朝他啞著嗓子喊。
傅游年沒有死,他的手背上燙出一小片傷疤,但傅如琢在那天晚上自殺了。
雞湯淋了滿地,傅游年校服上都是泛黃的污漬,他蹲下身把病房門口那塊地擦乾淨,然後下樓打了份小米粥給傅如琢喝。
傅如琢那時已經連吞咽都很困難,含著小米粥,很久才能吃一口,渾身的骨頭都在疼,他跟傅游年說:「哥,要不我別治了吧。」
「你別管,好好待著。」傅游年跟他說。
那是他們倆說的最後幾句話。
傅瑩因為這件事大病了一場,覺得是她害了一條命,但其實傅游年並不怎麼怪她,後來安頓好弟弟的葬禮,他就搬出了叔叔家,把原來屬於傅瑩的那間臥室還給了她。
至少他離開,還能有一個家是完整的,不然誰都沒辦法踏實,睜開眼看到他,就會想到傅如琢。
傅游年每次拿到片酬都會轉一多半給叔叔,傅瑩出國讀研讀博的錢也是他出的,不過他們倆還是幾乎不見面,除了逢年過節傅游年得回去一趟,見面也不怎麼說話。
傅游年一根接一根地抽菸,手邊倒了很多個酒瓶,羅辰也不攔著,就陪他一塊兒。
中間羅辰接了個電話,接起來的時候語氣膩味得讓傅游年感覺見了鬼。
「誰打的?」傅游年問他。
「你見過吧,上回我還帶他來過一次。」羅辰說。
傅游年仔細回憶了半天,羅辰帶來的人未免太多,而且不管男女都是一個類型,長得比較可愛,性格柔軟,至少看上去單純的。
「忘了。」傅游年說。
「那就算了,反正下回指不定又是誰了。」羅辰笑得很不著調。
傅游年很無語,他在這方面跟羅辰毫無共同語言,羅辰渣得無可救藥,反正看到長得不錯、又合他心意的就去追,追到沒幾天又膩了,基本就是玩玩,但傅游年幾乎沒談過戀愛,他的要求太高,難得有能看上的,然後簡單相處幾天,又覺得不合適。
他不喜歡那種長得過分精緻的男生,覺得太嬌氣,也不喜歡性格溫軟又愛哭的,覺得太黏人。
「我看你等到八十歲也還是個處男,」羅辰無情嘲諷他,「你就等什麼時候人工智慧發達了,給你按數據輸入,量身定做一個,估計您才能多看一眼。」
「滾。」傅游年拎起外套正打算回家,聽見他的話,回頭踹了他一腳。
晚上喝得稍微有點多,但傅游年酒量還行,走路步伐仍舊沉穩。
他讓代駕把自己送回了家,上樓後剛要走出電梯,看到眼前一團純白的毛球晃過,低頭才發現是只薩摩耶。